月光西斜,眼看已經(jīng)快到四更天了。
周子秦將三具尸體口中密封的銀牌子都取出,發(fā)現(xiàn)只有疑為馮憶娘的那具尸首中取出的銀牌變黑了。他用皂角細細擦拭過,然后看著上面擦不去的濃重青灰色,說:“是中毒死的,沒錯。”
黃梓瑕“嗯”了一聲。
馮憶娘,揚州云韶苑的琴師,王妃身邊的教導(dǎo)大娘,倒斃在幽州流民之中,死因是中毒而亡。而即將嫁入夔王府的準王妃說,大娘回揚州去了。
她還在思索著,周子秦已經(jīng)開始檢驗內(nèi)臟:“為了慎重起見,我們再驗一驗?zāi)c胃吧。”
腸胃剖開,雖已基本燒干,卻也十分惡心。神經(jīng)跟筷子一樣粗的周子秦也終于有點受不了,歪著臉只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封入銀牌的時候,他忽然“咦”了一聲,感覺手指觸到了什么冰涼堅硬的東西,于是便取出來,看了一眼,聲音帶上一絲興奮:“喂,崇古,你快看這個!”
他的掌心中,有一粒小小的東西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光華。黃梓瑕戴上手套,取過來在眼前仔細看著。
這是一枚小小的羊脂玉,玉質(zhì)清透,只有小手指甲那么大。在月光下,她擦拭掉上面的血瘀和垢污,對著月光一照,看見上面刻著小小的一個字,“念”。
羊脂玉的白色在月光下半濃半淡,如同水波般在她的眼上流過。她看著流轉(zhuǎn)的那個念字,發(fā)了好久的呆。
白色的羊脂玉放在李舒白的面前,李舒白看著上面那個刻字,卻沒有伸手去拿,只問:“這是什么?”
黃梓瑕說:“你拿起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李舒白沒有去碰那塊小小的玉,卻伸手拿過案頭的琉璃瓶,看著里面悠然自得地游來游去的那條小紅魚,說:“碰這種東西?萬一是從死人口中掏出來的呢?”
黃梓瑕認真地說:“不是,真不是死人口中掏出來的?!?
他這才伸出自己那雙極好看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塊玉,放在眼前看了看,辨認著上面那個字:“念?”
“陳念娘的念。”她說。
他把玉放下來,略一思索,問:“你準備把這塊玉交給陳念娘嗎?”
“那就肯定要告訴她馮憶娘的死了。到時候陳念娘肯定會多生事端,打草驚蛇。”
“嗯,你先收好吧?!彼涯菈K玉遞給她。黃梓瑕拿過桌上原先包這塊玉的布,將它接過包好,放入袖袋中。
李舒白微微皺眉,說:“我倒是奇怪,這么重要的標志身份的東西,為什么兇手這么粗心大意,任由它留在馮憶娘的身邊?!?
“因為,馮憶娘毒發(fā)身亡之前,將它吞到了肚子里?!?
黃梓瑕說著,果然看到李舒白的眼睫毛跳了一下。她覺得一絲說不出的愉快,于是又加上一句:“馮憶娘的身體燒得半枯焦了,不過內(nèi)臟還基本存在,我們從她胃里挖出來的?!?
李舒白看著自己的那兩根手指,然后又抬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黃梓瑕,那張一直平靜無波的面容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的情緒。
黃梓瑕面色如常地看著他:“幸好不負王爺所望,我和周子秦在天亮之前做完了一切,然后將那塊葬地還原,我保證任何痕跡都消失了?!?
李舒白看看她若無其事的臉,再看看自己的手,終于再也忍耐不住,抓過桌上的龍泉瓷筆洗,開始用力地、努力地洗自己的手:“黃梓瑕,你也給我馬上消失!”
雖然研究了一夜尸體,但在看見李舒白失態(tài)的一剎那,黃梓瑕覺得好像一切都值得了。她愉快地奔回去補眠:“是!謹遵王爺命令!”
夔王李舒白大婚之日定在五月十六。
五月初六,距離大婚之日還有十天的時候,王若按照習俗,準備去城郊仙游寺祈福。
仙游寺風景極美,而且本朝以來數(shù)個妃嬪、夫人在仙游寺進香后,都靈驗非常,所以雖然城中有諸多佛寺,但去仙游寺進香卻在眾朝臣女眷中風靡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