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沉默地看著她,她望著他的雙眼,滿懷擔憂與恐懼。他知道這全都是因自己而起,便微微一笑站起,輕拍她的肩頭說:“別擔心,我看局勢不至于如此可怕?!?
“王爺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圣上太有信心?”黃梓瑕不由得急問,“難道您在朝中這么多年,還不相信兄弟鬩墻、骨肉相殘的事情?我不信您會如此天真!”
他緩緩搖頭,微笑道:“放心吧,沒有你想的這么天真,也沒有你想的這么可怕。”
黃梓瑕一時語塞,連氣息都急促了三分。她垂下眼睫,想要轉(zhuǎn)身就走,但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爺,請您一定要相信我這一次……”她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來,仰頭看他,“畢竟,此事關(guān)系重大。我不想……不想王爺涉險,更害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沒有幫上您。若您因我的原因而遭遇任何事情,今生今世,我定會留下遺憾,無法原諒自己!”
李舒白俯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她,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弧度,輕聲問:“那么,你認為我該如何做呢?”
黃梓瑕抬手抓住他的雙臂,仰望著他,急切道:“王爺天縱奇才,定然能替自己安排下最好的一條路,只要……只要不去涉險就好!”
“我就說,你太天真了?!彼钌畹啬?,見她的雙臂還無意識地把著自己手肘,便笑了一笑,伸展雙臂將她一把抱起,橫托在臂彎之中,就像托著一朵云般輕巧。
黃梓瑕愣了愣,臉頰騰地一下便紅了,掙扎道:“夔王殿下,我和您說的,都是正事……”
“我也和你說一說正事?!彼f著,將她請放在榻上,在她身邊坐下,“首先,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懇求的模樣。你之前不是曾對我說過嗎?你愿做一株梓樹,站立在我的身旁,共同櫛風沐雨,扶持蔭庇。”
黃梓瑕倚靠在榻上,抬起手肘擋住自己的雙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次,我實在是罪有應得,難怪陛下欲除之而后快?!崩钍姘纵p撫她的頭發(fā),輕聲說,“你知道振武軍私自擴張的事情,可又知道其他各鎮(zhèn)節(jié)度使也已各有行動的事嗎?”
黃梓瑕愕然睜大眼看著他:“所以……”
“是啊,自四年前龐勛之亂開始,借聯(lián)合節(jié)度使平叛的機會,我的人已逐漸滲透入了各鎮(zhèn)軍中。而我征調(diào)各鎮(zhèn)兵馬入京,成立神武、神威二軍,又依照舊制重建了南衙十六衛(wèi)。陛下自有察覺,當然早已痛悔自己養(yǎng)虎遺患,而我們于蜀郡遇刺的時候,我也知道他已經(jīng)無法再容忍我了——如今各鎮(zhèn)節(jié)度使均已或多或少受我鉗制,京中也有我掌控的精銳,陛下為天下而除掉我,豈不是英明決斷?”
黃梓瑕聽他這樣說,才松了一口氣,輕聲問:“是王爺安排的?”
“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崩钍姘椎?,“我只是在剛冒火星的柴堆上,加上一瓢油而已。”
黃梓瑕也不知是喜是憂,壓低聲音,口唇微動:“王爺不怕會控制不住局勢?”
李舒白看她露出如此表情,便抬手輕輕彈了彈她的眉心,說:“放心吧,我既能燃起這堆火,便能壓下去?!?
“既然王爺早有安排,那么如今是我多慮了?!秉S梓瑕見他如此肯定,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是啊……無論如何,情勢緊急時,有些非常手段,也不得不用?!?
“情勢確實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發(fā)之時,明日王蘊也確實會很忙。因為今日酉時,守衛(wèi)宮城的御林軍在換防時,滯留了一批在宮中,估計是以備明日之用。而今日下午陛下在佛堂祈福時,忽然召了王宗實覲見,你猜,是什么大事,讓他不惜打斷自己在佛骨前的祈福,也要動用這神策軍的頭領呢?”
黃梓瑕喃喃問:“京中能調(diào)集的神策軍,有多少?”
“至少五千到八千人。其實也不一定用得上,宮中御林軍若加上兩次換衛(wèi)時的人,也不下千人,到時候?qū)Ω段液蛶讉€府兵,自然是綽綽有余?!?
黃梓瑕點了點頭,又思索片刻,說:“那么,我愿跟著您一起走?!?
李舒白微微挑眉,訝異地看著她。
“來此之前,我早已收拾好東西,一切都準備好了?!彼忠恢缸约悍旁陂T后的包裹,輕聲說,“我想,若形勢真的已經(jīng)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么,至少王爺這些年在京中鋪陳的力量,可供最后一刻逃脫京城。而我,愿隨侍您左右,永不分離?!?
他凝望著她,輕聲問:“王蘊呢?”
她咬了咬下唇,低聲道:“我……對不起他。但一開始我們便有過約定,我愿送還他的解婚書,而他愿助您脫困??扇缃?,他沒有遵守約定,反而成為了我們的對立面,這約定已經(jīng)無效了?!?
李舒白見她臉上的神情堅定,不由得嘆了口氣,說:“梓瑕,你真狠心。”
黃梓瑕怔了怔,聲音也不由得軟弱下來:“是……可若我不對他狠心,他便要對您狠心。如今走到這一步,我注定無法顧得兩頭,只能選擇我自己要追隨的一方……”
“不,我是指,你對你自己,太狠心?!崩钍姘椎氖州p輕地順著她的脊背滑下,然后收緊雙臂將她擁入自己懷中,緊緊抱住,“你將自己當做什么?可以為了我而將自己付給王蘊,又可以拋卻一切跟我逃離。你這么聰穎的女子,難道不知道,這樣跟了我的話,以后你將什么也得不到,以后只剩得亡命天涯。若有個萬一,我出了事,或我拋棄了你,你將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我不會讓您拋棄我的。”她輕輕的在他的耳邊說著,聲音恍惚迷離,卻又莫名堅定。
他聽著她在自己耳邊的呢喃,不由得微笑出來。他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灼熱讓喉口略顯干澀沙啞,低低說道:“你對自己,可真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