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靠在皇后身上,從那種萎靡頹敗中漸漸恢復過來,雖然喉音低微艱難,但勉強還能說話,不必徐逢翰傳達了:“四弟,朕要問你件事?!?
李舒白拱手行禮:“請圣上示下?!?
“之前,朕為了七弟之事,將你押在宗正寺之中。也為皇家顏面,始終未將你交由有司審理……”他說了這幾句,靠在王皇后身上喘息甚急,便又停了下來,直到王皇后幫他撫胸理氣許久,他才慢慢繼續(xù)說道,“如今朕問你,七弟之事,你可想好如何給朕、給朝廷、給天下一個交代了?”
李舒白垂下雙手,立于他們之前,說道:“臣弟早在宗正寺時便與陛下說過,此事蹊蹺之處,盡可多加查探。以今日之事看來,朝中有人要誣陷臣弟,已至不擇手段,還請陛下傳令,交三司審理此案,臣弟無不配合?!?
“朕若是不呢?”皇帝打斷他的話,聲音太過尖銳,又是一番氣喘。王皇后撫著皇帝的背,看向李舒白道:“此事畢竟事關皇家顏面,鄂王殿下已薨,夔王又何須再惹刑獄,平白蒙羞呢?”
李舒白望著丹陛上的帝后,緩緩問:“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不加審理,就此了結?”
皇帝沒說話,只閉上了眼睛。
李舒白見他如此,唇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只是那笑意冰涼嘲譏,毫無歡喜之意:“那么,又準備如何處置臣弟呢?”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即使夔王誅殺鄂王有再多理由,但朝廷始終容不下一個屠殺兄弟至親的兇手?!蓖趸屎髧@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皇帝,見他微微點頭,才又轉頭看著李舒白,說,“皇家顏面不可失,陛下已為夔王備好離別杯酒,將親送殿下上路。”
她看向王宗實,王宗實身后宦官立即捧出早已備好的一樽酒。
李舒白掃了那樽酒一眼,又望向皇帝:“多謝陛下盛情。原本陛下之命,臣弟不應多話,但如今即將永辭陛下,臣弟只想知道,陛下將如何對外述說臣弟?”
王皇后緩緩說道:“陛下仁慈,夔王是誤傷鄂王,因內疚而致瘋狂?!?
“然而,臣弟已寫好了自述狀,待臣弟一有異狀,便會散布全天下,揭露其中內幕。到時天底下人盡皆知臣弟是冤枉的,兇手另有其人——恐怕陛下此說,不能自圓?!?
王皇后頓時愕然,轉頭回望皇帝。卻見皇帝也是怫然變色。他撐起身子,壓低聲音,問:“自述狀?”
“倒也不能算是,只是一部傳奇小說,里面人名略微掩蓋,但內容,卻與現實一般無二——其中牽扯到十余年間,無數詭怪奇異之事,從臣弟身邊的符咒與小紅魚開始講起,直至揭發(fā)幕后真兇,有理有據,有心人定可一眼看穿其中指代的所有人?!?
皇帝面色青灰,死死地盯著他,喉音干澀:“那么,你指的那個幕后真兇,是誰?”
李舒白轉頭,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點點頭,打開身旁的箱籠,說道:“請陛下容奴婢仔細道來?!?
一直靜立在旁的王宗實,目光定在黃梓瑕的身上,終于開口:“勸誡兩位,須知輕重。這天底下,或許每件事都有真相,但并不是每個真相,都可以被說出來的?!?
“請王公公恕在下無知。我只知天理昭昭,善惡有報,無論身居高位,還是身處下賤,做過的事情,永遠不能被掩蓋?!秉S梓瑕目光堅定而清澈,毫不閃爍地直視著他,坦然相對,“這世上的虛假,就算騙得過大部分人、就算蒙蔽得了一時,但浮云終究不能蔽日,深陷泥潭的美玉終有洗凈淤泥的一天。”
“王公公又何須擔憂呢?本王只是將我們猜測到的可能性說出來,以供探討,至于事情對或錯,此時做過一切的人便在殿上,自然知道如何判斷,又如何解釋?!崩钍姘自频L輕般說道,看也不看愀然變色的眾人,略一思忖,對黃梓瑕說,“那就先從,鄂王殿下的死開始說起吧?!?
“是?!秉S梓瑕向眾人拱手為禮,說道,“之前趁著天剛破曉,昏暗之中梓瑕已重演鄂王殿下消失的那一幕。鄂王如何于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已無疑問。如今我們又面臨的一個問題,便是鄂王明知自己此舉一出,從此便要遠離王位,更可能要隱姓埋名一世不得顯露真身,又為何要如此偏激,當著所有人面污蔑夔王殿下?”
“鄂王為祖宗社稷、天下黎民,方才舍棄一切,只為揭發(fā)夔王狼子野心。”王皇后冷冷道。
“確實如此嗎?夔王最后一次與鄂王見面時,我便在場,那時鄂王還托夔王調查母親瘋癲緣由。此后他閉門不出,期間只收到兩次別人假托夔王府送去的東西。試問他如何會在這閉門不出的短短旬月之間,對夔王產生如此大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