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及此處,李舒白忽然微微側頭,看向殿外,似乎聽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不真切,便又將頭轉了回來。
王蘊原本奉命時刻緊盯著他,但此時聽黃梓瑕剖析案情,殿外初升的日光透過窗欞照在她的身上,玄青色的衣衫與黑色的紗帽,映襯得她的肌膚在日光中瑩白如玉,通透無比。他一時恍神,竟顧不上李舒白,只專注側耳聽黃梓瑕說下去。
只聽王宗實仰頭漠然道:“什么叫被涂鴉掩蓋的真相?事實便是如此,我又何須多言?”
“然而,王公公可知道,異域有書云,菠薐汁調和阿芙蓉、天香草等,可層層剝墨。若將書紙涂上此水,便可將表層涂鴉剝掉,顯露出下方的東西——”黃梓瑕又俯身從箱籠中取出一個紙卷,在神情陡然僵硬的王宗實面前展開。
黃麻紙上字跡歷歷,就連一直虛弱倚靠在王皇后身上的皇帝,也驟然瞪大了雙眼,喘息聲急促起來。
黃麻紙上的字,分為三塊,是因書寫者體帶虛弱,手腕顫抖垂墜,而顯得不太連貫。但那字跡潦草,行筆無力之下,卻依然可以清楚看出上面所寫的那三塊內容:
長聞天命,今當以歸。
夔王,朕愛之不離左右,穎悟類太宗,今以社稷托之。
王歸長輔。皇帝,敕。
王宗實臉色劇變,面上的冷峻倨傲頓時不見,只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站在他身后的王蘊則愕然望著這張陳舊的黃麻紙,他明白那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只是巨震之下,竟不知所措。
王皇后霍然起身,又趕緊跪下,半扶半抱地攙住皇帝,胸口急劇起伏,卻連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而黃梓瑕走到丹陛之前,將那張先帝御筆呈給皇帝看,緩緩說道:“請容梓瑕猜一猜當年先皇去世那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王公公為陛下登基而煞費苦心,做好了兩手準備。一個是小紅魚,另一個是沐善法師。王公公早已在喂藥時給先帝喝下阿伽什涅魚卵,估摸著孵化時間,便讓張偉益強行施針將昏迷多日的先帝救醒,并讓沐善法師誘導先帝,立遺詔傳位于鄆王。卻沒想到先皇病重吐血,小魚竟隨著鮮血吐出,未能奏效。而沐善法師似乎也只能在遺詔立好后,控制了當時在場的陳太妃的神智,使秘密不至于外泄——不知梓瑕猜的,可正確么?”
含元殿內,丹陛上下,一時死寂。
皇帝與王宗實,都只咬牙不言,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黃梓瑕只覺得體內涌上一陣暈眩虛弱。如此重大的秘密,此時被她這一番話揭開,她仿佛已經看到刀斧加身的那一刻。然而她深吸一口氣,還是強行支撐著,繼續(xù)說了下去:“然而,先帝留下的詔書、遺言、托孤之臣,最后,都沒能起到作用。先帝駕崩之后,遺詔被毀,知曉遺言的太妃被弄至瘋癲,托孤的王歸長被殺,帝位被奪。到如今,陛下賜下一杯毒酒,連夔王存活于世的資格,都要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