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陸二郎還在說著不輕不重的話,陸昀手肘撐在黑漆方榻扶手上,發(fā)間白玉小冠晃動一下,身子向后傾了傾,好以更舒服的姿勢欣賞美人。春日初初,窗外廊下陽光鋪木地,梳著雙纓髻的年少女郎跽坐于圓榻上,手中扇子輕晃,側(cè)臉與他羞澀相望。
她容顏雖美艷,然到底年少,仰起的雪白面容幾多稚嫩,發(fā)間垂落至腰的紅色發(fā)帶被風(fēng)吹得拂到了身前衣衫上。長裙散曳,紅帶飛揚(yáng),側(cè)頭咬唇的女郎有著她這個年齡特有的靈氣嬌俏。且不光靈氣逼人,她身量窈窕,胸脯鼓鼓若雪團(tuán)……
陸昀那發(fā)著幽光的瞳更暗了,桃花眼里的笑更濃得人面紅耳赤。他對羅令妤的人品不敢茍同,但他也是正常男人,美人多嬌,不?;仡^望他,他不介意多看兩眼。
說得口干舌燥的陸二郎陸顯停下來,發(fā)現(xiàn)陸昀的心不在焉后,有些不悅地順著他視線看去,之后吃驚“羅表妹,你什么時候來的?”
陸顯見到她了,羅令妤不好再盯著陸昀看。她手下煮茶的動作不停,扭過玉雪般的面頰,嫣然一笑“二表哥,三表哥。我來一會兒了,你們喝的茶就是我煮的。”
陸顯一怔,低頭看手上那被自己牛飲的茶一眼,再抬頭看羅令妤的面孔。她太過明耀,他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下,稍微不自在。
這點(diǎn),旁邊老閑自在的陸三郎就對羅令妤的美免疫了許多——他連神情都不變一下。
羅令妤眼睛明亮如秋水“老夫人讓我給二表哥帶話,上次二表哥給她尋的那位疾醫(yī)不知如何尋來?老夫人頭又痛了,她覺得那位疾醫(yī)開的藥很有效?!?
陸顯低著頭粗聲“不、不是什么大事,我回頭就帶人去見祖母?!?
羅令妤便不說話了,繼續(xù)安靜地煮茶。
日光落在她眉眼、肩腰上,屋中兩位表哥都在看她。羅令妤挺直腰背,讓自己的動作更慢,更優(yōu)雅。她面容微側(cè),唇兒嫣紅,以最美的姿態(tài)對著屋中的兩位表哥。在兩位郎君眼中,坐在煎茶釜旁邊,女郎低頭斂目,手持長柄茶勺舀動茶湯。那煎茶、點(diǎn)茶的動作分明是平時看慣的,然由羅令妤做來,就分外好看。
一時寂靜,只聞得水沸聲如煮雨沙沙。
過一會兒,羅令妤瞥目悄悄望來,與陸顯的目光對上。陸顯鬧了個大臉紅,更加窘迫。這位二郎絞盡腦汁,才想起一個話題“表妹既然坐了一會兒了,可給我們評評理?!?
羅令妤怕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忙說“我不曾聽得兩位表哥說什么?!?
陸顯并不在意,溫聲“一位公子幼時救了某位名門郎君一命,這位郎君感而報之,已報了十年之久。有人認(rèn)為報恩已足夠,名門郎君該適可而止,為自己謀士。此郎卻認(rèn)為合該一生為報。表妹認(rèn)為哪個更有理?”
陸昀眉梢揚(yáng)一下,也盯著羅令妤。
羅令妤腦中快速轉(zhuǎn)。
其實(shí)她真沒有聽明白兩位表哥在吵什么,陸二郎現(xiàn)在一說,羅令妤本能覺得那個想一生報恩的人是陸二郎,而想半途而止的是陸三郎。羅令妤自己被陸昀戲弄過,雖然仍期待婚嫁,卻對陸三郎的人品不敢茍同。此時以為陸三郎想半途而廢,羅令妤在心中把陸昀鄙視一通。
然她面上不顯,反而柔聲道“兩位表哥年長我許多,歷過的事也比我多,當(dāng)是各有各的思量。我不知前因后果,若貿(mào)然提出建議,實(shí)在是貽笑大方,丟人無比。二位表哥不妨站在對方立場多想想,也許能達(dá)成和解?!?
陸顯訝然,看羅令妤的目光亮了些。
陸昀同樣意外地多看羅令妤一眼。
其實(shí)陸顯那問題不過是強(qiáng)行找話題,任何女郎被問這個問題,想不得罪任何一個人,必然會兩方都夸一番。羅令妤她沒有夸,她從自己的角度實(shí)事求是。這個新奇的答案,明顯讓一旁的陸二郎驚艷無比。
陸昀看眼陸顯,再看眼羅令妤,心中鄙夷真是葷素不忌。
陸昀起身,跟陸二郎敷衍稱要回去換藥,他先走一步。陸顯明知道陸昀在應(yīng)付自己,但當(dāng)著羅表妹的話也不好說什么。就見陸昀颯颯然走過,長袖垂地。
陸昀出了門,穿上履。下臺階時,羅令妤又偷偷看他。
陸昀一頓,長袖拂過羅令妤身邊時,他忽而傾身,秀逸的臉朝羅令妤靠去。湊在她耳邊,他輕輕說了幾個字,聲如青玉撞擊。
從屋中的陸顯角度看去,陸昀的臉幾乎與羅表妹的臉貼上,女郎的面容紅得似燒。陸顯當(dāng)即不悅,開口提醒“三郎,你忘了跟我的保證了么?莫要戲弄表妹!”
以前三郎也不曾這樣對待過府上表妹,為何現(xiàn)在這般放縱本性?
陸昀起身,大笑出聲。他一點(diǎn)兒沒有往日高山冰雪的冷傲樣,戲謔的眼神撩羅令妤一把后,隨意地跟后面的陸顯擺了擺手“知道知道。大和尚不要念經(jīng)?!?
陸顯“……”
羅令妤噗嗤一笑,然后快速收起笑容。繼續(xù)低頭烹茶,羅令妤心中微甜。因方才陸昀俯身,與她耳語八字——花前月下,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