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花香,馥郁人間。
同樣一枝花,陸顯想的是如何照料、養(yǎng)殖,好不辜負(fù)表妹的意;陸昀卻是隨手一插,插去了羅表妹的烏濃云鬢間。云鬢鴉黑,花枝輕顫,照著女郎緩緩抬起的雪般面容。風(fēng)從腳邊吹起,廊頭杏樹花葉瑟瑟颯颯,陸三郎落袖一笑,換上放在門口的黑色笏頭履,與女郎擦肩,走下了青階。
羅令妤的心卻再不能平靜了——陸三郎沒收她的花,反而比收下她花的陸二郎更勾人。
就如有的郎君很好,他很安全;有的郎君他也許不夠好,但他吸引人。
身后的變故,陸顯后知后覺。陸二郎懵半天后,瞪一眼他那個(gè)三弟你不是跟我保證說你不會再戲弄表妹了么?
陸昀呵一聲,沒理會二哥,就這般走了。
其后陸二郎也告退而去,留羅令妤失魂落魄般地進(jìn)了屋舍,關(guān)上了門。她靠門屈膝而坐,層袖抬起,摸到臉頰上的燙意,再兩手交疊于胸,捂住自己那“砰砰砰”劇烈的心跳聲。羅令妤咬唇,目中浮起幾分煩惱色——
陸三郎,陸昀……哼!
本來已經(jīng)對他死心了,已經(jīng)把目標(biāo)轉(zhuǎn)投到其他人身上了,他卻突然回來勾了她這么一把。不受控制的,重新生了妄念,重新覺得放棄陸三郎好像有點(diǎn)早了。
羅令妤煩惱他到底什么意思嘛?之前那么說她,現(xiàn)在又勾她。
羅令妤垂著眼瞼,默想著方才他靠近時(shí)自己的怔然。離得近,他的呼吸從她額上輕輕擦過,如云霧般飄忽,又如火漿般灼燙。他向上微揚(yáng)的唇角,他周身清冽的氣息,甚至他微俯下來的濃睫。眸子清幽,長睫一根一根,如細(xì)針一樣從羅令妤心尖走過……
羅令妤是如此大俗之人——若是嫁的夫君,家世好之余,相貌如三表哥這般出眾,那就好了。
她到底還是不甘心!
坐了一會兒,外頭侍女靈玉敲門,說院子里的花都收好了,問女郎要不要看看。羅令妤回了神,收起心事,拉開了門。靈玉表情平靜,躲在木柱后的靈犀卻有點(diǎn)惶然。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涯讓羅令妤擅長察言觀色,她立刻叫道“靈犀,你過來?!?
見事情瞞不過,靈犀只好哭喪著臉“娘子,是我不好,小娘子跑出去玩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羅令妤定神,問起羅云婳什么時(shí)候走的,院子里的侍女們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所以然。羅令妤這才急了,抬頭看昏昏天色,當(dāng)即提起燈籠,要出門去尋人。羅令妤焦急道“陸家院子她沒逛過,陸家人她也沒認(rèn)全,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留靈玉掌燈等候,羅令妤帶著日常伺候小妹妹的幾個(gè)侍女就著夜色出了門。怕招閑話,也沒敢找院外的仆從幫忙,只盼望偷偷把羅小娘子找回來就好了。
“雪溯院”這邊悄悄出門尋人時(shí),陸昀那邊也不過是剛回到“清院”。幾個(gè)小廝、護(hù)從、侍女跟陸昀出行,回到院子,回到寢屋后,伺候郎君換衣梳洗的,就只剩下錦月等少數(shù)幾人了。侍女們放下了青紗簾,熏爐上燃起了香。幡旄光影,羅幬張些。陸三郎洗漱之后回到寢舍,錦月等女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陸昀撈了昨日丟在榻上的一本書,姿勢閑散地靠漆幾坐下,隨意翻看兩頁。
錦月收拾案上雜物時(shí),跟郎君說話道“您太孟浪了!您之前不是說不喜羅氏女為人么,怎么又巴巴地過去了?讓羅娘子誤會了怎么辦?”
陸昀沉聲“你一個(gè)侍女,敢過問我的事?”
錦月一呆,當(dāng)即直起身,回頭嗔怒“郎君!”
她可不是尋常的侍女,她是和陸三郎一起回到陸家的。陸三郎從小就是她伺候的,閑言碎語她自然不會說……但是這不是、這不是有關(guān)未來的二房女君嘛!陸夫人不管他們二房,陸三郎又這么多桃花,侍女們也是心里妄念不斷……錦月心中都急死了。
陸三郎袖子拂面,擋住臉,自然不會真的斥錦月。
沉默半晌后,他漫不經(jīng)心“鬼迷心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