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也不多坐,稍說了幾句話便要回成宜宮,裴昭送她到了殿門口,她便叫他停腳,“哀家認(rèn)路?!?
出了殿門,她卻并未向東,而是稍微一拐,走到了昭陽宮偏殿后頭,藥香裊裊,是宮人正煎著藥。
她在那里站定,裴昭身邊貼身伺候的邵興平是個人精,留意著太后往這邊來了,忙弓腰搭背地跟出來,“太后娘娘。”
佳期站住腳,攏了袖子,“陛下那桌上,哀家記得原是有把剪子的。”
剪燈花的黃銅剪子,刀刃未必有一寸長,但畢竟鋒銳,后宮禁苑中丟了這樣的東西,自然是大忌,先帝在時就有妃嬪這樣行刺過,不過未果。
邵興平驚覺忌諱,一下子流了滿頭冷汗,低頭應(yīng)是,“奴才這便遣人清查,娘娘放心,必不驚動陛下——”
佳期淡淡“嗯”了一聲,青瞬拍手笑道:“邵總管也不必急著請罪,左右陛下剪不了燈花便早些就寢,也是功德一件。”
場中人不由得都笑了,佳期也一咧嘴,“你鬧得人頭痛?!?
邵興平就坡下驢賣乖,將灶后的一個人拉出來,“太后娘娘頭痛,李太醫(yī)倒給看看?!?
原來煎藥的正是李太醫(yī)。佳期雖然確實覺得全身發(fā)燙,但嫌此人啰嗦,并不想真讓他看看,兼之猶惦記著昨日昭陽宮外偷窺的人影,想要遣人一查,急著抽身,于是向后一退,“不必。”
李太醫(yī)卻陡然邁了一步,從青瞬身邊一讓,上前握住了她的腕子,搖搖擺擺道:“……娘娘……娘娘脈象熱盛邪灼……嗝,氣盛血涌,才會如此大起大落?!?
絲絲縷縷的酒氣穿過空氣鉆進(jìn)鼻端,佳期皺了皺眉,心下了然,難怪他今日躲著不見人,于是壓低聲音,“李太醫(yī),御前當(dāng)差,可不該飲酒?!?
青瞬莫名變了臉色,叫了一聲“娘娘”便走了過來。李太醫(yī)卻哈哈大笑起來,狀似癲狂般,“家不成家,國不成國,奸佞當(dāng)?shù)?,無人掃除,輪得到一個淫婦教我御前的規(guī)矩?”
他眼里通紅,顯見得受刺激失了智,邵興平竟攔不住,被他一腳踹到了藥爐邊。佳期心下一沉,猛地意識到原來那墻角的人影正是他,卻見他合身一撲,只覺后背劇痛,竟已撞上了院墻,心里竟又走神了——她在昭陽宮被行刺,這傳出去要成什么話?
李太醫(yī)雖然年老,畢竟是個身長六尺的男人,這一撞撞得佳期眼前一黑,身子不禁軟了下去,只聽他嘶聲哭了起來,老淚縱橫,也不知是在跟誰說:“背著陛下,我全看見了!陛下、陛下還叫我去給這淫婦生炭盆,可我全看見了……”
佳期心里一團(tuán)亂麻,知道自己是在他跟前露了馬腳。卻見李太醫(yī)手中一錯,已亮出了磨尖的寒光刀尖,正是那無故丟了的黃銅剪子,大概是他早間看見了什么,回來便將剪刀一昧,就等著這一刻來清君側(cè)!
佳期緩過一口氣來,覺得身上燙得嚇人,卻無暇他顧,忙抬手用力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習(xí)武之人都知道人手上有關(guān)竅,佳期雖然早已荒疏了,卻仍捏得準(zhǔn),果然,被她虛虛一握,李太醫(yī)再使不上勁,憋得汗如雨下,另一手仍攥住了她的衣領(lǐng),惡狠狠道:“裴瑯那廝?狼子野心,圖謀江山,可惜道行還嫩——”
幾乎是在霎時之間,佳期五內(nèi)如有烈火燒灼,胸腑內(nèi)點燃了炮仗似的,“嗵”地直捅到了喉口。
佳期腳下微一踉蹌,手上驀地脫了力,雖仍握著李太醫(yī)的手腕,那青瓷酒甕妖嬈的弧線卻驀地在眼前閃了一下,她猛地覺出了不對頭——這不是什么上火,是那酒有問題,是裴瑯被人算計!
雨氣
佳期心里一片冰冷,全身脫力,沿著宮墻滑下去。青瞬失色撲了過來,來不及叫出一聲“娘娘”,便見佳期握著李太醫(yī)的手緩緩松了,黃銅剪子挾著力道狠狠楔進(jìn)胸口去。
黃昏已落,暮色四合,她身上的血還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