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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頭上,她忙得焦頭爛額。
十二月十三,敵軍開拔東北,東北邊線告急。耆夜王麾下神策軍寡不敵眾,耆夜王身陷敵陣,音書斷絕,生死未卜。
滿朝弄臣從此接二連三開始彈劾顧將軍叛國之罪,顧家就此傾頹。顧楝鋃鐺入獄,身后跟著一串門客后輩。
平帝四十三年,元月初六,神策軍死守邊線,耆夜王仍舊沒有音訊。
元月初七,佳期的七叔伯自縊。他功名連片江山,又是大年節(jié)下,喪禮當日,平帝親自到場。佳期跪在白茫茫的人海里,木然被那貪婪的目光刮了一圈。
表姐拉佳期去喝茶,卻在一扇門前站住了。
里頭是顧量寧的聲音,“這孩子還小……”她正病得厲害,那之后沒幾天,她就離世了。
鄭皇貴妃笑道:“普天之下,難得有陛下想要的,難不成還要陛下等著么?何況,不是已許了人家?”
那女人聲音尖厲,隔著門縫,她們看得見顧量寧歪歪斜斜地跪著。
表姐轉回頭來看著佳期。佳期臉色煞白,緊緊攥住掌心,才忍住了進去攙扶姑姑的沖動。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平帝的聲音,“哦?許了誰?退了便是。”
顧量寧未說話,鄭皇貴妃道:“是耆夜王呢。”
耆夜王風頭正盛。鄭皇貴妃壓低了聲音,“小王爺狂得很,對朝政諸多妄言,陛下也挫挫他的銳氣……何況,也不知道回不回得來……”
表姐抱住佳期,小聲說:“你身上怎么這樣涼?我去弄些熱姜茶。”
佳期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拉著回房,躺進被子里,抱著那只木箱子,睜著眼睛過了一夜。
裴瑯原本是贏得漂亮的,如果她沒有要他幫父親,如果父親軍中沒有嘩變,如果父親沒有死,如果顧家沒有倒……可惜那些事全都發(fā)生了,連帶著他賠出性命,生死未卜。
如果裴瑯回不來,那就是她親手害死的。如果裴瑯回得來,那就是她害得他丟盔卸甲一敗涂地還聲名狼藉人人得而誅之,就算他回來,也再不是那個富貴閑人了。
就算他不為這個恨她,她也要像之前想象過的那樣背叛他、放棄他了。他只道是情深意篤,他從來不知道那個姑娘在點頭時都是一心二意的,她始終沒忘記她終究需要的是一條踏板,她也許終有一日要踩著他的肩膀,登上金鑾殿。
她是不得已不錯,但誰說“不得已”鑄下的錯就不是錯?
男兒到死心如鐵,經(jīng)得住鐵馬冰河山河兵戈,可最難消受的是什么?那副鐵水澆鑄的心肝肺腑,經(jīng)得住幾次天裂?
很奇怪地,佳期竟然沒有想裴瑯會怎樣恨她。
她甚至希望裴瑯真的死了。他死了,也許就永遠不會知道。
她賭輸了,一敗涂地。她是個要強的小姑娘,不想要別人知道自己卑鄙,更不想要別人知道她做到了這般卑鄙,竟然還是輸。
懷里的小玩意們滾來滾去,撞得木箱子十分聒噪。佳期心里卻像雪夜一樣寂靜。她想:一語成讖。
平帝四十三年,上元之夜,顧氏女佳期進宮,敕封貴妃。
那只木箱子沒能帶進宮,隨著幾年后顧家的傾圮燒了個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