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背跻换卮稹?
秘密被人現(xiàn)了，就都不是秘密了。
樹洞被晏航看到了，樹洞里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雖然他也不記得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秘密。
無非都是些不起眼的雞毛蒜皮，跟別人眼里的他一樣。
“要說出聲嗎？”晏航撐著樹干往洞里看了看。
初一對于晏航要霸占他的專屬樹洞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是出，出聲的?！?
晏航應(yīng)該不會稀罕他的破樹洞，玩一次大概就沒興趣了，像他這種腦子不好使的才會沒事兒就上這兒來念叨。
“我好無聊啊?！标毯綄χ锩嬲f了一句。
樹洞對于初一來說都有點兒低了，晏航要對著樹洞說話，不得不擺了個馬步，這姿勢挺好笑的。
但是初一忍住了沒有笑，如果笑了，晏航可能會不高興，他不想讓任何人不高興。
晏航摸了摸樹洞的邊緣，又看了看手，大概是在檢查樹洞臟不臟。
這個動作讓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有人來家里做客的時候先摸了摸椅子。
他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樹洞的洞口到底臟不臟？
他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真沒注意過。
晏航掃了他一眼：“臉沒臟?！?
“哦?！背跻恍α诵Α?
“你傾訴完了嗎？”晏航問。
“來日，方長?！背跻徽f。
“你還挺有意思，”晏航也笑了笑，“我問你，這條路一直過去，能到大街嗎？”
“能。”初一說。
“還有多遠？”晏航又問。
“不知道，”初一想了想，“跑，跑過去五，分鐘?！?
“跑過去？”晏航嘆了口氣，“行吧，那什么度跑過去??？”
“逃命，”初一說，“的度?！?
晏航?jīng)]出聲，盯著他看。
初一也沒說話，晏航的戰(zhàn)斗力很強，收拾李子豪那幾個的過程他都沒來得及看清，像晏航這樣的人，大概是不能理解什么叫逃命的度。
“你存一下我電話吧，加個好友，”晏航想了想，掏出了手機，“有事兒你可以找我。”
初一沒出聲，他覺得晏航有點兒奇怪。
他記憶里好像就沒有碰到過會對自己這么……主動示好又似乎不是為了進一步羞辱他的陌生人。
“怎么了？”晏航看著他，“沒手機？”
“有?！背跻华q豫著。
“你是不是被欺負出陰影了，”晏航有些不耐煩地瞇縫了一下眼睛，“我要搶你手機還用叫你拿出來嗎？我連你手機帶衣服帶你那條煙都搶走都用不了三分鐘?！?
晏航的態(tài)度讓他有些緊張，趕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我掃你吧?！标毯皆谑謾C上點了幾下。
“嗯?！背跻话戳艘幌率謾C。
然后他倆一塊兒沉默地看著手機漆黑的屏幕。
五秒鐘之后，晏航忍不住開了口：“我一般不會這樣問人……”
你是不是智力有什么缺陷？
“等?！背跻蝗嗔巳啾亲?。
“等什么？”晏航說，“等你跟你的手機意念交流嗎？”
“嗯，”初一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就在晏航想轉(zhuǎn)身走人的時候，他手機的屏幕亮了，“亮了?！?
“……用的意念嗎？”晏航問。
“牛，牛逼嗎？”初一抬頭看了他一眼。
晏航?jīng)]說話。
初一點了一下桌面的微信圖標。
晏航把自己手機湊過去準備掃，然而又陷入了等待之中。
五秒鐘之后，微信界面顯示出來，然后再十秒之后，晏航收回了準備掃一掃的手機，抱著胳膊看著初一和他意念交流的手機。
畫面有了變化，初一戳了一下，再等，終于把二維碼給點了出來。
晏航嘆了口氣，把自己早已經(jīng)鎖屏的手機湊過去掃了掃：“手機該換了?！?
“還，能用，”初一笑了笑，看著手機，“刑，刑，刑……”
“刑天?！标毯綆退f完了。
“好聽?！背跻徽f。
晏航看了一眼初一的昵稱，就一個簡單的“1”，一不留神都看不見，想禮貌性地回夸一下都不知道從哪兒下嘴。
“要不咱倆逃個命，我看看是什么樣的度?！标毯桨咽謾C放回了兜里。
“我回，回家。”初一說著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這個提議聽上去讓人覺得他剛對著樹洞說的話應(yīng)該是心聲，晏航大概是很無聊。
晏航看了看袋子，嘖了一聲：“我沒看錯吧？不大點兒小孩兒還抽煙啊，一買一條?！?
“跑腿兒?！背跻徽f。
“給你姥姥買的？”晏航問，想想又豎了豎拇指，“你姥姥非常有性格了?！?
初一沒說話，不太高興。
“你回吧，”晏航一揮手，“我逃命去了。”
初一拎著袋子轉(zhuǎn)身，走了沒兩步，晏航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條路平時跑步的人多嗎？”
初一扭頭：“沒人。”
“為什么，環(huán)境不是還挺……”晏航是側(cè)身邊往前跑邊回頭說話，話沒說完就猛地晃了一下，大概是踩到了坑，踉蹌了兩步，“我操？”
“因為，”初一看著他，“會摔?！?
因為沒燈啊，河水還餿啊，路還爛啊，傳說還鬧鬼啊。
原因挺多，但初一沒辦法像心里想的那樣自如表達，他一般都選擇簡短的詞匯。
“行了你走吧走吧?！标毯焦烙嬐τ魫?，一邊活動腳踝一邊繼續(xù)往前跑著走了。
初一按著老習(xí)慣低頭順著墻根兒慢慢溜達，到樓下的時候，身后有車按了聲喇叭。
雖然覺得自己這個位置不可能還擋著路，他還是又往旁邊讓了讓，肩膀頂?shù)搅藟ι稀?
“小狗！”有人叫了他小名兒。
初一轉(zhuǎn)過頭，看到身后有一輛白色的小車，副駕窗戶放了下來，里面有一張圓圓的帶著笑的臉。
“小姨。”他走了過去。
小姨就是二萍，不是他親姨，是表姨，姥姥是小姨的親姨。
不過兩家關(guān)系一直不好，姥姥跟姨姥見面就吵，小姨跟老媽從小打到大，但是初一卻挺喜歡她。
“正想打電話叫你出來呢，”小姨下了車，“去哪兒了？”
初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又給你姥姥買煙啊？”小姨說。
初一點了點頭。
“來，上車?！毙∫檀蜷_了車的后門，拍了拍他的肩。
初一鉆進了車里，跟開車的小姨父問了個好。
“小狗是不是長個兒了？比過年的時候高了吧？”小姨父說。
“幻，幻覺?！背跻徽f。
“是高了點兒，下學(xué)期初三了，小男孩兒都這會兒竄個兒了，”小姨也上了車，從包里拿出個盒子遞給他，“給，小姨送你的?！?
初一不用打開看就知道是個手機。
過年的時候小姨就說要送他個手機，為這事兒老媽還跟她在大年初四吵了一架，老媽覺得小姨在罵她，小姨覺得老媽有毛病。
“拿著用，”小姨說，“你媽要是問，就說我送的，她要砸了，你跟我說，我再給你買一個?！?
“謝謝小，小姨。”初一說。
“不客氣，小姨就是想讓你跟別的小孩兒一樣，”小姨看著他，嘆了口氣，“造孽?！?
初一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平時小姨總會跟他多聊一會兒，但今天因為是出來買煙的，他去了樹洞，又跟晏航說了會兒話，已經(jīng)過正常時間不少了，他怕再不回去，姥姥會飆。
但小姨剛來，他如果說要走，又怕小姨會不高興。
這種糾結(jié)讓他很無奈，低頭在手機盒子上輕輕摳著。
“回去吧，”小姨說，“就出來買個煙，回去晚了你姥又該瘋了?！?
“嗯?！背跻稽c點頭。
回到樓下的時候，他先站垃圾桶那兒把手機盒拆了，手機和配件拿出來塞到了褲兜里，盒子扔掉，這才進了樓道。
一開門，姥姥的聲音就從門縫里沖了出來：“裹腳老太太跑一趟火葬場都比你快！”
“那可不，不一定?！背跻恍÷曊f。
“你說什么！”姥姥抱著狗就過來了。
“沒?！背跻欢忍肿o著腦袋，另一只手把裝著煙的袋子遞了過去。
姥姥拿了煙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頭：“找回來的錢呢！想吞我的錢是吧！”
初一指了指那個袋子：“里頭?！?
姥姥大概是著急抽煙，沒有再繼續(xù)罵他，把狗往地上一扔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