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六塊，去小賣部買醬油，差六塊，”老媽說著往客廳那邊偏過頭提高了聲音，“你姥連六塊零錢都沒有！我就拿你的了?！?
初一沒說話，轉(zhuǎn)身跑出廚房，換了鞋都沒顧得上跟姥姥說一聲去哪兒，就沖出了家門。
老媽拿他的零用錢他完全不介意，反正零用錢本來就是老媽給他的。
但今天這六塊錢就不行了，六塊，一張五塊，還有一個肯定就是鋼镚兒。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鋼镚兒，這是晏航給他的護(hù)身符！
雖然晏航說了，鋼镚兒都是護(hù)身符，但這個鋼镚兒不是普通的護(hù)身符，它是一個鋼镚兒精護(hù)身符。
初一一路連氣兒都沒倒地跑到了小賣部，往柜臺上一拍：“鋼镚兒！”
“哎呦，干什么！”老板讓他嚇了一跳。
“我媽剛買，醬油了！”初一很少覺得自己結(jié)巴有什么不方便，無非就是少說幾句話，或者說慢點(diǎn)兒，這會兒才體會到了結(jié)巴有多急人，“是，不是有個鋼镚兒！”
老板有些莫明其妙地在自己收零錢的盒子里翻了翻：“大概有吧，我剛把錢收好了，這里頭就二十來塊，就這一個鋼镚兒?！?
“給我！”初一喊了一聲，從兜里摸了張一塊錢的紙幣出來，“給你，這個?！?
“急成這樣，”老板拿出那個鋼镚兒看了看，“不知道的以為你這是個金幣呢?！?
初一從老板手上把鋼镚兒拿了回來，低頭仔細(xì)看了一下，其實(shí)這個鋼镚兒也沒什么特別標(biāo)記，只能慶幸老板這會兒就收了這一個鋼镚兒。
“謝謝，”初一說，“不，不好，意思。”
“沒事兒沒事兒，”老板說，“汗都急出來了干嘛呢這是?！?
這是個鋼镚兒精！能不急嗎。
初一死死地捏著這個镚镚精回了家。
進(jìn)門就被姥姥指著劈頭蓋臉一通罵，他也沒什么感覺了，反正姥姥罵他的時候他一般都不過腦。
把鋼镚兒放到了筆袋里，他才覺得安心下來，躺到床上都不想動了。
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暗了下去。
中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三點(diǎn)多了，晏航幾個小時就這么坐在窗臺上，一直盯著遠(yuǎn)處的天空。
有時候時間長了就能看出天色由亮到暗每一幀的變化，甚至能看到明暗過度時會有微微的卡頓。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這種無聊到極點(diǎn)又不安到極點(diǎn)的人才會有這樣毫無意義的觀察。
下班高峰過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都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在夜色里，眼前變得有些空蕩蕩。
下午放學(xué)的時間居然沒有看到初一，有些意外。
他跳下窗臺，給初一了個消息。
-你沒回家？
-回了，走的另一條路
-哦，以為你又被堵了
晏航喝了口水，琢磨著晚上是不是要做點(diǎn)什么東西吃，初一的消息又了過來。
-晚上你跑步嗎，我去找你
-幾點(diǎn)
-可能十點(diǎn)，我要寫完作業(yè)才能出去
-沒事，半夜都行
-那你等我
-嗯
等。
這個詞對于晏航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他一直在等。
等著出，等著到達(dá)，等著老爸回來，等著面對新環(huán)境。
等著有一天能停下。
等著老爸有一天能告訴他，為什么。
午飯沒吃，這會兒晏航覺得有點(diǎn)兒餓了，看來晚飯還是得吃。
他看了看冰箱里的材料，奶酪黃油洋蔥土豆培根，挺齊全。
做個培根焗飯吧。
他拿手機(jī)開了直播，照舊是老習(xí)慣，手機(jī)架好，口罩一捂，低頭悶不作聲就開始做飯。
屏幕上幾個老粉還刷得挺熱鬧。
-這手我先舔?yàn)榫戳?
-小帥哥今天沒在嗎
-小帥哥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小天哥哥今天情緒低落
-這么大的口罩也能看出來情緒？
“飯是昨天剩的，”晏航拿起鍋，把黃油放了進(jìn)去，“黃油化了以后就稀里嘩啦把你想吃的都倒進(jìn)去……”
-粗暴
-非常江湖了
“然后攪攪攪拌拌拌……”晏航把食材和飯都倒進(jìn)了鍋里。
-以為你也結(jié)巴了
-被小帥哥傳染了嗎233333
晏航笑了笑：“都拌勻了以后就倒在碗里壓實(shí)，然后撒上切碎了的奶酪……好了放烤箱18o度15分鐘就可以吃了?！?
他退出了直播，把手機(jī)扔到一邊。
盯著碗里的飯菜了很久的呆。
一直到房門傳來一聲響，他才猛地回過頭，順手拿起了旁邊的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但在老爸有意無意地訓(xùn)練之下，這樣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像是長在了他身體里，就像那些若有若無的不安。
“親愛的幾道太子！”客廳里傳來了老爸的聲音，“寶貝兒你在家嗎？”
晏航放下刀，走出了廚房：“在做飯。”
“有我的嗎？”老爸把鞋踢到一邊，問了一句。
“焗飯，想吃嗎？”晏航看了看他，覺得老爸滿臉疲憊。
“吃，”老爸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航啊?！?
“嗯?！标毯綉?yīng)了一聲。
“突然覺得你長大了?！崩习终f。
“那你有點(diǎn)兒遲鈍，”晏航說，“我覺得我就沒小過。”
老爸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之后他張開了胳膊，一把摟住了晏航：“我一直就覺得對不住你?！?
晏航頓了頓，也抱住了老爸，然后又迅在他身上摸了摸。
“沒傷?！崩习终f。
晏航抱住老爸，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壓住那句話：“爸?！?
“嗯？”老爸拍拍他的背。
“我害怕。”晏航輕聲說。
……這就非常尷尬了。
他跟老爸對了一下眼神，正想把話題岔開的時候，初一終于把那口披薩咽了下去，輕聲說了一句：“那是我，姥姥?！?
這話晏航實(shí)在是接不下去，他看著老爸。
“你姥姥?。俊崩习种坏糜仓^皮迎難而上，“那你姥姥……性格挺火爆啊，女中……豪杰?！?
初一看了老爸一眼，突然笑了。
“哈哈?！崩习忠哺鴮擂蔚匦α藘陕?。
“沒，沒事兒，”初一咬了一口披薩，“都認(rèn)，識她。”
“哦?！崩习謶?yīng)了一聲。
“她總這樣嗎？”晏航索性也不再繞圈子，直接問了。
初一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晏航?jīng)]出聲，似乎有點(diǎn)兒明白初一的性格和為什么他會被人欺負(fù)了，姥姥這種一言不和就光膀子的行為，肯定是很重要的原因。
“她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晏航想了想又問。
“沒，”初一搖頭，“她就，就是女中豪，杰?！?
老爸沒忍住笑了起來。
初一也笑了笑。
“有些事兒吧，得長大了才想得透?！崩习终f了一句。
初一抬眼看著他。
“比如你先是你自己這個事兒?！崩习终f。
初一沒說話，又咬了一口披薩。
沉默著吃了一會兒，老爸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話題：“我看新聞，過兩天有個音樂節(jié)，可以去湊個熱鬧?！?
“在哪兒？”晏航問。
“什么什么廣場。”老爸說。
“什么什么是什么？”晏航邊吃邊問。
“……沒記住?！崩习只卮稹?
“我知，知道。”初一說。
晏航轉(zhuǎn)頭看著他。
等了半天初一都沒再說話，垂著眼皮很認(rèn)真地吃完了一塊披薩才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了愣：“??？”
“啊個屁？”晏航有些無語，“下文呢？”
“什，什么？”初一還是看著他。
“他就是告訴你他知道是什么廣場，”老爸在一邊樂得停不下來，“要什么下文，要什么下文?！?
“然后呢？什么廣場？在哪兒？怎么去？”晏航一連串地問，“還是你帶我去啊？”
“行?！背跻稽c(diǎn)頭。
晏航?jīng)]說出話來，半天才沖他豎了豎拇指。
“小孩兒挺有意思?！崩习中χf。
吃完飯，晏航靠在椅子上扯了張紙巾慢慢地擦著手指。
初一往桌上看了一圈，站了起來，以閃電般的度就把桌上的盤子和碗什么的收拾到了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