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多年布局功虧一簣!東宮僚屬死傷無數(shù),殿下冤屈尚未昭雪,我不甘心!”他再次拖住沈澤川的手臂,“你這樣年輕,你還有機(jī)會!”
“太傅……”紀(jì)綱起身欲攔。
“你能保他一時,你能保他一世嗎!”齊太傅緊緊攥著沈澤川,“今日我諒你慈父之心,不恨他,不怨他,可你能教天下人都這般想嗎?只要他姓沈,便有的是人要?dú)⑺?!功夫武藝傍了身,便真的能高枕無憂嗎?紀(jì)綱,你父親是何等武學(xué)高手,最終不是仍舊落得個寂寥病死!在這闃都,在這權(quán)潮更迭之中,無形殺人最為致命!你怎么忍心讓他這樣赤條條地面對豺狼虎豹!”
紀(jì)綱握拳不語。
齊太傅拽著沈澤川,卻跪下了雙膝,他看著沈澤川,顫聲哽咽:“我乃渝州齊惠連!你不認(rèn)得我,我說與你聽,我是、是永宜十五年的三元榜首。大周開國至今,連中三元者不過五人。我是東宮僚屬,又任吏部尚書,兼內(nèi)閣次輔。我教過太子,我如今、如今教你!我把此生所學(xué),全部教與你——好不好?”
沈澤川盯著齊太傅的雙眸,他超乎尋常地鎮(zhèn)定,在那短暫的沉默后,“砰”地跪在地上,給齊太傅三叩響頭。
“先生授我以詩書,我為先生殺宿仇?!?
葛青青卯時出門,前往昭罪寺。路上清寒,還下著雪,他呵著手,邊走邊尋包子鋪。
遙遙聽到幾聲呼喚,一把紅絹傘撐在雪間,傘下人略微搖晃著往這邊來。闃都能打紅絹傘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權(quán)貴。
葛青青側(cè)立路邊,扶刀行禮。這人晃過他跟前,撲鼻而來的是濃重酒氣。
“緹騎[1]?!边@人停下來,伸手扯了葛青青的腰牌,看了須臾,說,“葛百戶這會兒往哪里去?天寒地凍的?!?
葛青青盯著這人的烏靴,答道:“回大人,卑職今日在所司當(dāng)值,該往宮里去?!?
蕭馳野通宵吃酒,衣衫不整。他吊著這腰牌,說:“這路不像是往宮里去的?!?
葛青青抬首,露出靦腆笑容,說:“二公子金貴,不知道這民巷雜亂,從這鉆幾條民巷就能拐到神武大街上,直通宮門?!?
蕭馳野聞言一笑,將腰牌扔還給他,說:“認(rèn)得我呢?”
葛青青接了腰牌,恭維道:“離北鐵騎驍勇善戰(zhàn),世子和二公子救駕有功,闃都誰能不認(rèn)得您。二公子要回府嗎?路上滑,卑職斗膽,可要送您回去?”
蕭馳野看著他,說:“我看著像醉鬼么?你且去吧。”
葛青青再行一禮,便走了。
朝暉到時,見蕭馳野磕著那紅絹傘,正喊包子鋪快點(diǎn)。他走近,說:“府里備著早膳,公子怎么就站這兒用了?”
蕭馳野說:“我餓,走不回去了?!?
朝暉抖開大氅,說:“酒色誤人,公子,咱們回去吧?!?
蕭馳野罩上了大氅,卻不挪腳。他吃了兩口包子,渾然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問朝暉:“這能到神武大街么?”
“能是能,但是不好走?!背瘯熣f,“民巷兼官溝,越是狹窄的巷,越是堵著污穢溝水。闃都近些年沒修官溝,這片爛得不成樣子。等天回暖,雪一化,雨一下,污水就要驟漲漫街了。你想,這樣的路好走嗎?”
蕭馳野說:“我只問了一句,你怎么答這么多?!?
朝暉說:“言外之意就是請你務(wù)必走正道。公子,吃酒不急,繞過去反倒更快?!?
蕭馳野拭著手,示意朝暉掏錢:“那真奇了怪了,你去打聽打聽,錦衣衛(wèi)十二所今日有沒有一個叫葛青青的值檔——老伯,趁早干別的吧,這包子太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