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溫玉的四輪車到時,薛修卓擱下吃飯的筷子,隔著門,不覺得意外。他說:“元月天寒,沈澤川派人打掃街道了嗎?”
姚溫玉轉(zhuǎn)動四輪車,肩頭沒有覆雪,道:“禁軍自有安排?!?
薛修卓扶著雙膝,平視著姚溫玉。他們都曾活在對方的陰影里,前半生,薛修卓是那把無名的刃;后半世,姚溫玉是那塊跌碎的玉。
薛修卓說:“開春山上的雪化了,老師的冢位置不好,你看著給修一修吧?!?
“你常居闃都,”姚溫玉道,“沒去看看嗎?”
薛修卓挺直的脊骨晾在背后的飛雪中,他如實說:“不敢去。”
牢房內(nèi)寂靜。
姚溫玉垂下眼眸,似是微曬。他把攥在掌心里的白子放在桌上,在昏暗里,無聲地推向薛修卓。
薛修卓注視著那枚棋子,在漫長的沉默里,似乎聽見了菩提山的雨聲。
“許多年前,”薛修卓聲音平靜,“老師不以世家嫡庶成見看我,提拔我入仕。我讀到了齊惠連的策論,知道世間廣闊,有種人叫作朝臣,他們疾走奔跑在大周各地,成為大周必不可少的頂梁柱。永宜年齊惠連幽禁,老師數(shù)次徘徊在能看見昭罪寺的望樓上,我問他看什么,他說看這世間最后一個臣。我那時心覺奇怪,因為齊惠連是臣,老師也是。等到咸德年,我們?yōu)樗鸭ㄋ贾t的罪證死了很多人,做官的,當(dāng)吏的,這些人都是地方忠臣,基本死完了?!?
這些事薛修卓想了太久,久到麻木,已經(jīng)變成了鐵石心腸,不會再在深夜失聲痛哭。他那樣敬重海良宜,但是現(xiàn)實太殘酷了。
“這些人沒冢,沒墳,都死在軋斗里,被世家揮一揮衣袖,就抹得干干凈凈。”薛修卓眼眸中沒有感情,“咸德年那場獵場進諫,是無數(shù)你沒聽過名字的人的希望,我們扳倒了花思謙,可是老師沒有繼續(xù)?!?
太后因此存活,世家仍舊堅不可摧。李建恒登基,薛修卓也曾想要輔佐他,但李建恒根本擔(dān)不起重任。
海良宜到底在堅持什么?
薛修卓不明白,他站在了岔路口,不肯再追隨海良宜,這條路他看不到光芒。
“直到今天,”薛修卓抬起眼眸,“我也不認可老師的道路,沒有人能在這場局里說服我,元琢,你也沒有。”
姚溫玉轉(zhuǎn)過四輪車,向牢房外去。
薛修卓看著姚溫玉的背影,說:“天生我薛修卓,命拿去,名隨意。你我之間誰贏了?只是我敗了而已。吾主生不逢時,敗給沈澤川,錯的是時機,不是命?!?
姚溫玉的四輪車停下,他沒有回頭,僅僅側(cè)了些臉,在陰影里一字一頓地說:“時也,命也,運也?!?
牢門“哐當(dāng)”地關(guān)上,把他們徹底隔在明暗兩面。
姚溫玉沿著狹窄的通道推動四輪車,在臨近大門時猛地嗆咳起來。門口的燈光晦暗,姚溫玉扶著把手,在喘息里逐漸看不清前方。
“先生……”
側(cè)旁的獄卒驚呼起來。
時也,命也,運也,非吾所能也。
姚溫玉的手指在空中悵然地虛握了一把,朝著前方,直直地栽了下去。
姚溫玉醒時,屋內(nèi)點著盞幽燈。
沈澤川守在側(cè)旁,輕聲說:“既然和松月就要來了,你跟我說說話,等他們一等。”
姚溫玉望著垂簾,也輕聲答道:“我讓松月到菩提山,種棵菩提樹等著我。”
沈澤川垂著眼眸,酸澀逼在咫尺,仿佛再一眨眼,淚就要落下來。
“冬日真長啊,”姚溫玉惆悵地說:“我入都前,疑心能等到菩提山的花開?!?
“你等一等,”沈澤川頹然地說,剎那間就沙啞了聲音,“元琢?!?
姚溫玉沒回答,又咳了起來,這次血浸著帕子,再也藏不住。他靜了片刻,道:“厥西的黃冊推行多年,山是個好官,蘭舟,留下他,那是厥西的爹娘。大帥敢為天下安定拒不出兵,她做王,啟東五郡盡可歸順。費盛雖有小瑕,但仍是可用之才,有尹昌的石碑在,放他回端州,端州可保。成峰……”姚溫玉呼吸加重,“成峰本欲功成身退……我已留信與他……蘭舟,新皇不能沒有謀臣,我走了,憑成峰的通透才學(xué)……可輔佐你坐穩(wěn)江山……”
姚溫玉汗浸滿身,像是發(fā)作了,連面色都在發(fā)白。他抬起手,抓住了沈澤川的衣袖。
“這天下……”姚溫玉幾欲起身,在殘喘中,雙目微紅,“要你來坐!洵兒年、年幼……還不到時候……”
沈澤川反握住姚溫玉,在燭光里,緩聲說:“我不是做皇帝的料?!?
“你是梟主,天下梟主?!币赜駡远ǖ卣f,“來日江山可讓,但此刻,唯獨你沈蘭舟能坐!舊案昭雪……沈衛(wèi)重判……”他喘著息,喉嚨破了,那清瑯如玉的聲音變得啞澀,言辭間還在倉促咳血,“蘭舟……你是光明磊落……”
沈澤川淚已先涌,他嘴唇翕動,一字都說不出來。
“待策安歸、歸……”姚溫玉手指攥緊,“你再無憂患……我于半年前撰寫文卷,各境衙門盡數(shù)囊括其中,對八城民治略有拙……拙見……你拿去……從此……”
姚溫玉借著沈澤川攙扶的力道,猛地嘔出血來。那塊塊紅跡浸在他的袖袍上,他連血也不再擦拭,勉強牽動唇角。
“……江山社稷,就交給你了。”
海良宜卸下的那個擔(dān),姚溫玉扛起來了。他沒有遵從于別人的道,他是他自己的踐行者。不論這世間要如何評價他,他都是騎驢而來的那個謫仙。
姚元琢一輩子不入仕,他做到了;姚溫玉要完成師愿,他也做到了。他赤條條地來到世間,碎了也無妨,除了喬天涯,他不欠任何人。
“若是能早點遇見……”
姚溫玉望向窗,那里掛著至今沒有丟掉的重彩,他疲憊地笑,挪動戴著紅線的手。
“……啊?!?
喬天涯策馬奔馳在大雪里,他背著琴,沖破圍欄,在禁軍的噓聲里滾下馬背。費盛來扶他,他推開費盛,從雪中爬起身,目光穿過長長的廊,看見盡頭的燈滅掉了。
喬天涯走幾步,又被臺階絆倒,他跌在這里,忽然間肩臂抖動,仰頭看著大雪,在大笑中淚流滿面。
“……狗老天!捉弄我……作踐我……”喬天涯哭聲難抑,“我都受了啊……”
何苦再這樣對他。
喬天涯抬起手臂,扯掉了背上的琴。
費盛邁步相攔,急聲道:“喬”
但是為時已晚,喬天涯陡然抬高琴,朝著臺階砸了下去。那被他愛惜了一輩子的琴,發(fā)出“嗡”的斷弦聲,接著琴身迸裂,斷成兩半跌在雪間。
風(fēng)雪遮蔽了喬天涯的雙眼,他落拓的發(fā)飛在空中,隨著琴斷,心也死了。
“這世間既沒有姚元琢,”喬天涯緩緩閉眼,像是嘲諷這荒唐的安排,“便死了喬松月?!?
費盛追著喬天涯,在大雪里問:“你去哪里?”
喬天涯不作答,他在轉(zhuǎn)身時解掉了那把恩怨沉重的佩劍,朝著來路踉蹌而行。
馬車停下來,既然鉆出車簾,小跑著追上喬天涯。他拍一拍手,稚聲唱道:“我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施主,前路無風(fēng)霜,唯你明鏡照。我佛彈指間,往事灰煙了。”
喬天涯如若不聞,既然跟著他,那一大一小的衣袂飄飄,共同消失在大雪間。
天蒼蒼琉璃境,不染塵埃。
沈澤川獨守著雪檐,從天黑,坐到了天明。他聽見檐角雪落的聲音,時間仿佛凝固了。他最終回到了闃都,從這里望著天空,往事歷歷在目。
“你知道那年,”沈澤川擁著氅衣,慢慢地說,“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策安,戴上耳墜嗎?”
費盛立在很遠的后方,說:“因為主子與二爺感情甚睦?!?
沈澤川抬手折掉了擋住自己的梅花,說:“……因為我知道有人會離開,消失在大雪里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除了策安。”
蕭馳野給蘭舟戴上耳墜,明示著霸道,暗藏著疼愛。他每次捧起蘭舟的臉,目光永遠都那么熾熱,這是愛無可退,欲無可藏。
沈澤川戴上策安給的耳墜,同樣是宣告著占有,他在痛與狠中還存有溫柔。這是他的柔軟,他只給蕭策安。
費盛不敢走得太近,元琢和松月接連離開后,沈澤川就難見霽色。沈澤川已經(jīng)站在了世間的巔峰,即便還沒有戴冠,也與還在中博時不同了。這份不同不是沈澤川變了,也不是費盛變了,而是地方變了,仿佛在這屹立數(shù)百年的王都里,臺階都具有威懾力。
費盛挖空心思哄道:“主子,王妃和世子已經(jīng)上路了,再過幾日就能入都?!?
沈澤川“嗯”聲,費盛默然而立。
不知過了多久,沈澤川把折下來的梅花揉掉了,那脆弱的嬌瓣汁水沾濕他的指腹,他在垂眸時拿帕子。雪地里忽然發(fā)出“吱吱”的聲音,沈澤川沒開口,頭頂驟然被氅衣罩住。
沈澤川一怔,繼而被抱了起來。氅衣露出空隙,他的后腦勺被摁住,接著就被吻了個正著。
碎雪落在沈澤川的鼻尖,唇齒間卻是熱的。
蕭馳野扯開氅衣,哈哈笑道:“我從”
沈澤川拽緊蕭馳野的毛領(lǐng),偏頭俯首,幾乎是撞在他唇上。蕭馳野風(fēng)塵仆仆,隨即收緊手臂,把蘭舟箍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了。
沈澤川微微離開些許,低聲說:“我在”
蕭馳野蓋著蘭舟的后腦勺,再次吻了上來。分別數(shù)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偽裝后就原形畢露,吻得蘭舟舌尖發(fā)麻。
蕭馳野腿長力大,這么抱著沈澤川毫不吃力。沈澤川的頭都頂?shù)矫分锪?,那枝丫間的雪可勁兒地掉,全跌兩個人的脖頸里了,凍得兩個人齊哆嗦。
“闃都怪冷的啊?!笔採Y野感慨道。
“你怪熱啊?!鄙驖纱ㄕf道。
蕭馳野脖子里的雪沿著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氣,又因為舍不得面前的人不肯撒手,只能帶著沈澤川跳了幾下。
這一跳沈澤川真的頂?shù)矫分﹂g去了,一時間雪塊、碎花全落下來,沾了兩個人滿頭滿肩。
“蕭二!”沈澤川胡亂摁在蕭馳野的臉上。
蕭馳野的眼睛被擋了個正著,往后退幾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積雪間。雪灰撲了沈澤川滿臉,蕭馳野胸口起伏,夾著蘭舟的臉頰,伸頸又是一口。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幾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蕭馳野露出牙齒顯得異常銳氣,“他過幾天得進都來揍我?!?
“從東北糧馬道走的?”沈澤川突然扣住蕭馳野的手腕,迫近了問,“路上沒見著大嫂跟洵兒?”
“見著了,”蕭馳野眉間微挑,“但是我的馬快,當(dāng)場就超過他們了?!?
還在路上顛簸的蕭洵趴在車窗邊,陸廣白問:“看什么呢?”
蕭洵面無表情地指著前路,說:“二叔說他撒個尿就回來?!?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衛(wèi)整齊地發(fā)出“噗”聲。
陸廣白拍拍蕭洵的頭,道:“你二叔是個混球,混球的話不能信?!?
里邊正拍臉敷粉的陸亦梔“唰”地拉開車簾,氣勢威武地指著前方,命令道:“沖,快沖,就算追不上這臭小子,也要趕得上他吃晚飯!”
蕭馳野跑得快,在闃都里還是挨了頓打,倒是紀(jì)綱有點心疼,攆著他跑掉了。
幾日后沈澤川整理案卷,蘸墨的筆在空白的紙上敘寫。燈罩籠光,他在萬籟俱寂里,終于理清了大周永宜年后所有事情。
“永宜年,太傅三入仕途,輔佐太子推行黃冊。”蕭馳野從后握住沈澤川的手,跟他一起寫下去。
齊惠連在與世家的博弈中,因為喬康海的叛變而敗北。紀(jì)雷和沈衛(wèi)在昭罪寺逼死太子,自此,齊惠連裝瘋幽禁于昭罪寺中,東宮血脈徹底斷絕。
隨后,沈衛(wèi)疑心太后要卸磨殺驢,花費重金賄賂潘如貴,得到外放中博的機會。同年,邵成碧為救喬氏老小,借用職責(zé)之便,盜取中博軍形圖贈于沈衛(wèi),然而沈衛(wèi)言而無信,喬康海抄斬,邵氏落沒。邵成碧受陳珍所保,從此隱姓埋名于闃都,等待時機。
沈衛(wèi)到達中博,為保性命,在替世家聯(lián)絡(luò)阿木爾的時候,順勢把中博六州軍形圖轉(zhuǎn)贈于阿木爾,并為阿木爾殺掉了妻子白茶。
咸德三年,厥西旱災(zāi),布政使山欠下幾十萬兩巨款,冒殺頭之罪開倉放糧。同年,內(nèi)閣次輔海良宜聯(lián)合戶部都給事中薛修卓及各地實干派問責(zé)花思謙,花思謙向世家要錢未果,遂鋌而走險,由沈衛(wèi)避戰(zhàn),打開中博茶石河防線,放邊沙騎兵入境。
蕭馳野寫到此處,眉間微皺,在蘸墨時說:“沈衛(wèi)避戰(zhàn)實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時投靠阿木爾再好不過,他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沈澤川側(cè)頭,“前幾日成峰重理沈氏族譜,才找到原因,一個最明顯的原因。”
蕭馳野看著沈澤川。
沈澤川吐出三個字:“沈舟濟?!?
蕭馳野霎時間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顯。”
沈衛(wèi)為了避戰(zhàn),和世子沈舟濟勒死了敦州指揮使澹臺龍,再回闃都也是戴罪之身,他是想投靠阿木爾,可是阿木爾的騎兵把沈舟濟拴在馬后,活活拖死在了官道上。
沈衛(wèi)是兩方共同拋掉的棄子。
“然后咸德四年,”蕭馳野用下巴壓著沈澤川的發(fā)心,“我們蘭舟入都了?!?
剎那間前塵滾滾,恍如昨日。
沈澤川孤身進都,同時戰(zhàn)功顯赫的蕭既明被迫交出蕭馳野。恨意碾壓的瘋狗和戴上鐐銬的惡犬,在闃都的陰雨里相互撕咬,血腥味橫竄在彼此的口齒間,熱得像火在燒。
闃都鑄就了沈蘭舟和蕭策安,他們是背靠背的刀盾,還是面對面的。
天蒙蒙亮,蕭馳野聽見了悠遠的鐘聲,他撫著沈澤川的鬢,篤定地說:“今日起,我的蘭舟就是天下共主,天下五十六萬大軍盡歸你的麾下。明堂高殿隨意出入,我蕭策安刀掛前堂,替你鎮(zhèn)守八方豪雄?!?
沈澤川仰起頸,蕭馳野抬起流珠冠冕,替他穩(wěn)穩(wěn)地戴在頭上。那降紅的袍滾著暗金邊,蕭馳野再次摸了沈澤川右耳上的紅玉珠。
堂外的孔嶺敲了三下門。
“藏鋒歸鞘?!鄙驖纱ㄉ袂橛行械。父寡刂採Y野的臂側(cè)上推,最終捏住蕭馳野的下巴,在拉近后,卻沒有吻上,而是悄聲說,“你這身王袍誰做的?”
蕭馳野索性耳語:“偷歡人?!?
沈澤川笑起來,退后半步,和蕭馳野并肩站定在門前。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蕭馳野抬手,輕輕推在沈澤川腰間。
沈澤川跨出去,看蒼穹漸醒,重重屋檐間,中博離北啟東三境舊部盡數(shù)跪地,由孔嶺舉著玉璽,率先說:“吾皇”
眾人齊聲恭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陽頓現(xiàn),屋檐間爆出的光芒穿過流珠,沈澤川在那萬眾匍匐中耀不可觀。
沈澤川在玉龍臺的舊址上,新起了蒼云閣。左起文臣錄,齊惠連、海良宜、姚溫玉名率群臣,右起悍將譜,蕭方旭、蕭既明、戚竹音、陸廣白、尹昌名定千秋,在那整整齊齊的畫像盡頭,是不分左右尊卑的雙雄圖。
自此天下干戈為玉帛,國號擇“靖”,由沈澤川開啟“淳圣元年”。
這一天歡宴在高殿,木訥半生的周桂醉酒殿前,在那縱興中,握筷擊酒盞,唱“天蒼蒼白鷺來,水渺渺霧靄間”,唱到一半感慨淚流,握著孔嶺的手說:“此后茨州我獨守,你在這里,當(dāng)你的白衣相輔……”說到此處,竟然不顧體面,大聲哭起來,“這一路何其艱辛,成峰,我是太高興了!”
側(cè)旁的費盛舉盞相碰,笑道:“我與大人同歸,到端州去,做我的忠肝義膽!”
他們哈哈大笑,又湊頭更咽。
費盛抹著眼淚,道:“媽的,我走了,以后誰照顧主子!”
“府……”澹臺虎也抹著淚,粗聲改口,“我二爺坐鎮(zhèn)王都,連只蒼蠅都別想挨著皇上,你擔(dān)心個鳥!”
高仲雄聞言忽然號啕起來。
余小再連忙問:“你咋子了嘛?你又不走!”
“我想起元琢,”高仲雄掩面拭淚,一頭對澹臺虎拜下去,“元琢要我把虎奴給你,你,你好生待它!”
“操,”澹臺虎再次抹了把臉,卻正色說,“我懂元琢先生的意思,我是臭脾氣,他把貓給我,此后我見貓如見他,行事三思,不敢莽撞。”
霍凌云幾杯酒下肚,沉聲說:“不知喬指揮使去了哪里……”
“喬天涯走了,主子就把仰山雪封了箱,這份恩,足了!”費盛強打起精神,問,“主子和二
爺怎么不見了?”
流珠王冠沒有掉,但是流珠碰撞,在黑暗里發(fā)出耐人尋味的搖晃聲。那王座高得令人心驚,是世間最遙不可及的地方,沈澤川受壓在其中,仰著勁。
汗水交織,每一下,珠玉都會搖晃。
沈澤川的袍子沒有扒掉,只是探出手,攥緊了蕭馳野背部的衣料。
這是天底下最拘謹(jǐn)端肅的地方,也是天底下人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可是沈澤川不在乎,蕭馳野也不在乎。
那熾熱、滾燙的曖昧纏綿到了腳趾。
蕭馳野背部的狼都被抓痛了,但他愛這痛感。
沈澤川融在這里,被銜住了玉珠,只能費力地瞇著含情眼。他在一遍又一遍里,不知輕重地喚著“阿野”。
蕭馳野一把撐住座背,把蘭舟困在自己的臂彎里。他咬著人,在粗暴里溢出低笑:“……蘭舟?!?
沈澤川的雙手都被固定住了。
蘭舟。
蘭舟啊。
沈澤川發(fā)間的流珠王冠終于掉了,滾落在側(cè)旁。蕭馳野嗅著他,在咫尺間有幾分亢奮的狠絕:“囚住了?!?
沈澤川能活動的指尖滑動在蕭馳野的虎口,像是夸獎,又像是鼓勵。他是如此危險又致命,略顯迷亂的眼眸貼著蕭馳野的側(cè)頰。
權(quán)勢被踐踏在腳下,兩個人碾著它,沉浸在的潮熱里。那些紛爭遠不可見,從此以后他們相依為命。
共生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1:選自呂蒙正格言
故事整體套用明制,地方制度簡略成了州府管制,并且混雜了清制里的筆帖式,加重了幕僚群體的作用。在很多需要考究的細節(jié)上偷了懶,不嚴(yán)謹(jǐn),情節(jié)以自己爽到為主。
對篇幅的預(yù)算次次都錯,收線的時間超乎想象。大綱只剩一頁的時候就在收尾,各條線摻雜起來詳寫費力,詳略取舍還是問題,時常覺得一口氣能寫完,真的寫起來又遙遙無期。后期在角色退場時盡力克制煽情,寫過的伏筆不再啰嗦復(fù)述,但仍然不是那么滿意。連載期間得到了很多建議,非常感謝。
三卷總體來說手感不錯,有卡頓,但熱情始終高漲不退,其他問題完結(jié)以后的休息期會再琢磨琢磨。下本最好能存稿,避免請假。
感謝10個月的陪伴,爽了。所有番外放圍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