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道山人倒是看得很開:“修行歲月漫長,千百載都是彈指一揮,相聚有時(shí),遲早還會遇到的。若你認(rèn)真修行,三年后便是左三千小會,必定能碰上。若遇到什么旁的事情,指不定還不要那么久。再說了,無妄齋距離崖山也不算很遠(yuǎn)……”
“不算很遠(yuǎn)是多遠(yuǎn)?”
見愁忍不住問。
扶道山人慢慢掐了掐手指,輕飄飄道:“唔,以筑基期修士的修為來看,也就飛個(gè)七八天吧?!?
“……”
見愁無話可說。
她如今不過是個(gè)堪堪煉氣修為的入門者罷了。
“對了,那師父到底是什么修為?徒兒聽他們說,師父很厲害?!?
“我么?”
扶道山人眉毛一揚(yáng),一副謙虛的口吻。
“你師父我不很厲害,三百年前已經(jīng)是入世修為了?!?
見愁立刻掰著手指數(shù)起來。
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出竅,入世!
第六重!
見愁如今大約也知道修道這每一重境界的提升有多困難,忍不住驚嘆:“三百年前便已經(jīng)是入世修為了,那師父如今肯定有第七重返虛或者第八重有界了吧?”
“……”
這一瞬間,扶道山人真的好想直接停下來,把無劍一抽,直接砍翻背后這個(gè)瓜娃子!
吸氣,呼氣。
吸氣,呼氣。
扶道山人終于還是……
冷靜不下來!
他站在劍尖張牙舞爪地喊:“你以為修煉是什么?吃飯喝水就能長個(gè)子嗎?都說了修為一旦過了出竅就都是修心了,三千年也未必能修得大圓滿divcss=tadslatarget=_bnk獨(dú)寵逍遙狂妃/a!你還問師父是不是返虛或者有界了!你說,你到底對山人我有什么不滿!你說!”
“我……”
我說不出來!
見愁哪里知道那么多?再說了,他什么時(shí)候說過過了出竅就是修心了?!
只是瞧扶道山人這惱怒的模樣,見愁實(shí)在不敢頂嘴半句,非常識時(shí)務(wù)地道歉:“是徒兒見識淺薄了,師父勿怪,勿怪。”
“哼!”
扶道山人這才覺得舒坦了一點(diǎn)。
“山人大人有大量,懶得跟你計(jì)較。”
“多謝師父。”見愁乖乖縮在后面,“那師父如今的修為是?”
“……哦,修為么?”扶道山人摸了摸懷里大白鵝的羽毛,云淡風(fēng)輕道,“出竅啊?!?
“那也很厲……”
厲害……
個(gè)頭!
見愁舌頭都險(xiǎn)些打結(jié),反應(yīng)都慢了半拍:“出竅?!”
不對啊,三百年前是第六重入世,怎么三百年后反而到了第五重出竅了?
見愁想不通,修煉回去了,扶道山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扶道山人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咕噥道:“山人都說了,過了出竅就是修心,修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出竅期還是入世期有那么重要嗎?哼,你給山人一打入世期修士,山人一樣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好了,山人修為多少干你個(gè)小毛孩屁事,不許再多嘴!”
見愁終于知道自己這師父有多不靠譜了。
她幽幽在扶道山人背后道:“徒兒好像知道為什么你救了那么多人,他們都忘恩負(fù)義了……”
這都是被逼的啊!
扶道山人懶得搭理,假裝沒聽到:“風(fēng)好大,風(fēng)景真好,看我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今天吃飽了,明天吃什么……”
說著,竟然還哼了起來。
見愁心里默默道:你不還抱著一只鵝么?
前頭扶道山人懷里的大白鵝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危險(xiǎn),撲騰了兩下翅膀。
扶道山人只以為它也是興奮了,哈哈一笑:“好鵝好鵝真聰明,下面就是崖山了!”
見愁一怔。
扶道山人朝著下面一個(gè)方向一點(diǎn),便道:“徒兒站穩(wěn),我們下去了!”
???
見愁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便感覺到整個(gè)無劍立刻朝下沉了一下,接著竟然以一個(gè)俯沖的姿態(tài),朝著下面落去!
那一刻,見愁覺得自己仿若一顆墜地的流星!
深藍(lán)色的毫光,在莽莽原野上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曲線,墜落在了蒼蒼群山之前!
見愁落在了一座河邊的高臺上,乃是用一整塊的石頭雕刻而成。
過了河邊的淺灘,便是一條奔流的長河,高懸于河上的乃是一條長長的索道,鋪著顏色沉黯的木板,像是風(fēng)吹日曬,有些年頭了divcss=tadsratarget=_bnk今生情還前世債/a。
河對岸,則有一座蒼翠高山。
見愁極目朝上遠(yuǎn)眺,卻看不見山巔到底在何處,白云漂浮在山腰上,阻隔了旁人的視線。
扶道山人站在見愁身邊,看了許久,許久。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他慢慢地朝前面走去,伸出皺紋滿布的手掌,搭在索道旁長了青苔的木樁上,一聲長嘆:“從索道過去,便是崖山了,這一條道,叫崖山道?!?
崖山道。
見愁順著索道望去,對岸,便是崖山。
這一座山,太高,太陡峭,面對著河岸的部分,像是一道絕壁,上面似乎隱隱有些建筑,不過隔得太遠(yuǎn),見愁看不分明。
扶道山人沒有解釋更多,他只是當(dāng)先抬步朝前走去。
索道很長,從河對岸的低矮山丘上延伸出去,并非過河便停止。
見愁發(fā)現(xiàn),這一條索道,竟然是朝上的。
一路走過去,腳下大河奔流,浪濤咆哮,有濛濛水霧彌漫起來,撲到見愁的臉上,潤濕一片。
人在索道上走動,難免有些晃動。
見愁險(xiǎn)些懷疑自己就要從這橋上摔下去。
好險(xiǎn)。
她抬首前望,索道斜斜向上,竟然連接到了對岸那一座山的山腰位置,盡頭都在云里,讓人以為這一條索道乃是天梯,直入九天一般。
崖山道,還有很長。
整個(gè)這一路上,扶道山人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直到,他們走到了對岸河灘位置的時(shí)候。
見愁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她怔怔地望向了河灘:“師父,這……”
這是什么?
巨大的河流依舊奔流而去,東岸的河灘上,荒草叢生,一片青綠。
然而,這荒草之中,還有一座又一座的墳堆,或大或小,將見愁的整個(gè)視野都排滿!
成百上千座墳!
成百上千座碑!
它們都在這一條索道的下方,所有經(jīng)過索道的人,都相當(dāng)于踩在這上千座墳的頭頂上。
那一瞬間,見愁只覺得天好像也不那么亮堂了,眼前陡然有無盡的幻象展開。
孤冢千家,孤墳千里。
陰風(fēng)怒號,從這千座墳間奔過,只帶得荒草搖動,沙沙一片響。
“這群墳,號曰崖山千修冢,冢內(nèi)所躺,皆十甲子前極域一戰(zhàn)中殞身的崖山門下骸骨。”
扶道山人的聲音,從見愁的前方響起。
眼前的種種幻象都消散干凈,見愁眼前,一片清明。
腳下,墳冢依舊,青草依依divcss=tadslatarget=_bnk北冥王妃/a。
扶道山人腳步不停,負(fù)手而行。
“這一條大河,則是九頭江的支流。傳聞上古有鳥,身圓如箕,十脰(音豆,頸、脖子)環(huán)簇,其九有頭,其一獨(dú)缺,居于江尾,每逢子夜,朔江而上,載鬼而歸……”
“他們都葬在九頭江邊,興許世上真有九頭鳥,能載著他們的魂魄,入極域輪回?!?
聲音滄桑而沉緩,像是壓著一塊巨石。
此前見愁還在奇怪,為什么那一條大江,會有那么奇怪的名字,原來有這樣的出處。
只是……
低頭一望腳下無數(shù)的墳冢,見愁有一種莫名的悵惘。
聽說,修士一旦身亡,便是神魂俱滅,哪里還有什么魂魄?
葬之于九頭江的支流,約莫只是崖山一個(gè)美好的幻想吧?
索道很快朝著更高處延伸,師徒二人慢慢已經(jīng)離開了這一片墳冢所在的河灘區(qū)域。
一步一步,像是要登天一樣。
扶道山人仰頭向著索道盡頭望去,伸手一指,讓見愁看去。
崖山萬仞絕壁上,在索道窮盡的山腰之處,竟然橫向朝絕壁內(nèi),鑿開了一條狹窄的道路,像是一條帶子,勒在山腰上。
鳥道橫絕,有如天梯石棧勾連,高標(biāo)如六龍回日,奇險(xiǎn)無比!
而在這山腰的一條道上方,隱約能看見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的影子。
一道嘹亮的鳴叫聲,響徹群山萬壑。
見愁循聲望去,便見更高的絕崖邊緣,一只老鷹展翅從尖銳的山石盡頭翱翔而去,原本巨大的影子霎時(shí)化作一枚小小的黑影。
她一時(shí)覺得踩在索道上,像是踩在浮云上一樣,有些頭暈?zāi)垦!?
扶道山人手指著那一條橫著的絕壁之道,胸中有千萬的豪氣。
“那也是崖山道!”
“你腳下這一條索道,乃是無數(shù)崖山先輩用骸骨撐起來的,可讓崖山門下弟子暢行無阻;可修煉之事,卻艱苦卓絕,險(xiǎn)峻異常,如前面這一條崖山絕道,一不留神就要摔下萬丈懸崖。”
“崖山是這十九洲修士最大最光輝的一條坦途,亦是最險(xiǎn)最難熬的一條絕道!”
“你想好了嗎?”
是坦途,也是絕道。
見愁心神已為這一條長長的崖山道所懾,聽了扶道山人的話,她遙遙望著整座崖山,仿佛只去天三百的崖山!
慢慢朝前面走了三步,然后停住,見愁目光渺渺。
坦途?
絕道?
不,都不是。
“想好了。”
這只是——
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