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宇宙中已經(jīng)形成的一切法則,在這亂流中,都不復(fù)存在!
在這里,沒有不可能!
然而她終究沒有選擇這一條路,在定定注視了那最后一行字許久之后,她直接飛升了上墟。
九曲河圖則輾轉(zhuǎn)落到了見愁手中。
于是今天,她看見她選擇了自己未選擇的道路。
從宇宙尚未衍化完成的混沌亂流里,見愁找到了無數(shù)的自己。旁人或許以為那些都是一閃而逝的幻影,可唯有她能完全地肯定,她們根本不是幻影,而是無數(shù)種其他可能性里的見愁!
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
每一個,都擁有她們或有相似但絕不相同的命跡。
只是,在方才對敵、將無數(shù)我化作一個我、將無數(shù)心火化作一滴心火的時候,所有其余的她的記憶,都伴隨著命跡,融合到一起,被她所知悉,再也難分彼此。
見愁將知道每一條命跡的走向。
每一條命跡的走向,都將成為她記憶的一部分。
不管是發(fā)生過的還是尚未發(fā)生的,這世間所有與她相關(guān)的可能性,都在這一刻被窮盡。
這也就意味著,她今后的人生,得到了所有可能,也失去了所有可能。
因?yàn)榻酉聛砻恳蝗眨际亲蛉铡?
再不會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再也不會出現(xiàn)任何的恐懼或者驚喜,每做出一個選擇她都能知曉接下來所要發(fā)生的所有。一切的可能性都寫在了記憶的紙面上,翻過來卻是空空蕩蕩,沉如死水!
除非她自欺欺人地抹去這一切的記憶,讓自己猶如未知一般繼續(xù)生存。
然而這不會是見愁。
她既然敢選擇這一條從古至今都無人選擇過的道路,也就意味著她對自己的道無比堅(jiān)定,敢于直面所有庸人不敢面對的痛苦,而不是逃避地沉湎在自造的幻境里。
人在面臨未知的時候,總是難免恐懼,渴望自己能知道更多,甚至變得全知。
可全知難道不是更可怕、更殘忍的事嗎?
綠葉實(shí)在無法想象,一個人要怎樣去面對一個毫無懸念、毫無冒險的世界。
所有人所不能想象的強(qiáng)大力量背后,都是人所不能想象的龐大代價!
目光遙遙對上的這一剎,見愁看清了綠葉老祖眼底深重的悲憫與無盡的復(fù)雜,綠葉老祖也看清了她眼底壯闊的世界與靜默的寂寥。
或許有痛苦,但并沒有退卻。
早在她第一次長久立于亂流旁構(gòu)想出今日一場大局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面對的準(zhǔn)備。
心火悄然隱沒于指尖。
見愁從虛空中落了下來,實(shí)實(shí)在在地站在了這一片廣闊無邊的荒域之上。
而頭頂上的夢境,已崩毀到了盡頭。
謝不臣與月影的身影,卻依舊交戰(zhàn)于其中。先前夢境尚未完全崩碎,少有人注意到,然而此刻夢境已逝,他二人的身影便變得無比明顯。
月影竟處在下風(fēng)。
他的力量從夢境中來,如今盤古漸漸蘇醒,夢境一點(diǎn)一點(diǎn)崩散,他的力量也就越來越弱。
相反,謝不臣的攻勢卻從未停歇。
那種不祥的預(yù)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近,攪得人心煩意亂。=只是從謝不臣的面上,還看不出什么端倪來。
他手底下一式狠過一式!
一道墨氣騰出,竟是劃掉了月影一條手臂!
但也幾乎就在同時,見愁徹底摧毀了先前還盤古在盤古頭顱之上、意欲吞噬盤古神魂的祖神之眼!
月影在察覺到的瞬間,簡直不敢相信。
他先前聽見愁言語、看見愁出手,都以為這出自人族的女修是要站到神祇那邊了,誰料想關(guān)鍵時刻竟又出其不意地斬殺了神祇一族的祖神!
僅僅是一剎之后,連想都來不及往深了想,不敢置信便已化作了狂喜,甚至讓他完全忽略掉了自己竟為謝不臣斬落一條手臂的恥辱,在這一刻已得意地大笑出來!
“不枉當(dāng)年助過你一臂之力!做得好,哈哈哈……”
趁著謝不臣這一尺之力尚未來得及收回,他已存了破釜沉舟之心,猶存的那一臂向前一揮,竟直接化作了遮天的雪白羽翼!
呼啦!
風(fēng)起,卷著強(qiáng)勁而滄桑的力量,一下便強(qiáng)將謝不臣推開,同時乘風(fēng)爆退!
“轟隆!”
夢境的最后一個角落,也忽然傾頹,散作青煙,轉(zhuǎn)瞬消無。
整片荒域,終于再一次地震動起來。
比最初的那一次,更劇烈、更浩蕩!
“早聞見愁小友與這謝不臣頗有仇怨,今者小友既斬祖神,力挽狂瀾,在下心甚感激。不如今日,便為小友除此舊仇!”
月影人在半空之中,是向盤古的頭顱落去!
言語間的意態(tài),已是完全的勝券在握了。
“啪”地一聲輕響,那從見愁處盜來的匣子竟瞬間打開,里頭數(shù)截斷香飛出,在月影一指之下頓時重構(gòu)成三支紫香,同時點(diǎn)燃!
三點(diǎn)火星,竟是血一樣赤紅!
在其點(diǎn)燃的瞬間,盤古眉心便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血線,朝著上下兩端蔓延,僅僅片刻后,祂整個龐大的頭顱竟沿著這條血線向兩側(cè)打開,露出里面包裹著的深紫的神魂!
燃出的香息,一半透過這頭顱的裂縫向這神魂融去,另一半?yún)s是飄蕩過這一片黑暗的虛空,如囚籠一半向謝不臣涌去!
這三滴心血香,終究還是點(diǎn)燃了。
見愁在心底嘆息了一聲,目光卻只在那不斷融入香息的盤古神魂之上停留了片刻,隨后便轉(zhuǎn)向了為這香息所籠罩的謝不臣。
他肅殺的雙目,終在這一刻變成了血紅。
那是一種明知命運(yùn)降臨卻無法逃脫,始終差了那么一線的絕望!
明明,明明就差那么片刻,他便可將月影斬落于自己尺下,將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三支香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見愁無巧不巧在前一刻摧毀了月影的后顧之憂。
這一瞬,謝不臣竟想要仰天長笑:這就是她所說的“殺你的不是我”??!
在香息鉆入眉心的瞬間,鮮血便立刻從他七孔之中冒了出來,整個人看上去竟有一種困獸似的猙獰!
月影卻是半點(diǎn)沒將他這一點(diǎn)痛苦放在眼中,這一刻虛虛立在盤古肩膀的位置,已是快意至極、對見愁滿意至極:“待此香燃盡,大尊借得新軀重臨此界,必不會忘你功勞,一定傳道于你,讓你成為此方宇宙、大尊之下第一人!”
大尊之下第一人?
見愁望著謝不臣的目光沒有收回,知他這一生機(jī)關(guān)算盡,為著那“十世人皇,一世不臣”謀了個騙盡輪回、欺瞞天道的彌天大局,此刻卻落得如此下場,心里實(shí)在生出幾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唏噓與愴然。
然而在聽見月影這一句時,另一種荒謬便生了出來。
她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默念了一聲“大尊”,才挑了唇角,似笑非笑:“大尊之下第一的位置,見愁怎敢與您爭搶?不過我倒想起來,昔年在元始界時,有兩只不長眼的小鬼,竟也稱我作‘大尊’來著……”
月影驟然色變。
見愁卻像是半點(diǎn)也沒看見,冷冷地道:“你說,我是做個大尊之下第一人好,還是干脆做個新的大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