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賀穆蘭剛剛答應(yīng)也是喝多了,一時狹促之心大起,等出了門,被冷風一吹,立刻清醒了大半。
外面雨越下越大,導致天也昏暗的早,把守在門前的陳節(jié)見賀穆蘭出來了,連忙關(guān)切地走了過來。
“將軍,可是要什么您吩咐就是,我跑一趟。”
“不是要什么。”賀穆蘭有些茫然地看著大雨,“我得回主房一趟。”
“那我給你打傘”
陳節(jié)立刻舉起傘。
賀穆蘭的眼光在廊下一掃,推開陳節(jié)的傘,撿起了若干人的羽衣準備穿上,卻發(fā)現(xiàn)這件高級貨有些短,便撿起狄葉飛的蓑笠斗笠,給自己穿戴上。
“你不必跟我,在這守著就好,我穿這個就行”
媽蛋,她剛剛是不是吃錯了藥
算了,用這個也勉強能擋擋臉。
一干同火相見,將陳節(jié)拒在門外已經(jīng)夠讓這小伙子傷自尊了,現(xiàn)在賀穆蘭出門就推開陳節(jié),陳節(jié)的內(nèi)心估計也在下雨,整個人都僵住了。
因為答應(yīng)了同火要換回女裝,賀穆蘭回去的路上就在想該如何收拾自己。像是剛穿來那樣任由花母打扮,還對鏡貼花黃肯定是不行的,鮮卑婦女喜歡在腮上畫兩點腮紅,又在額頭和臉上貼花黃,整個就是唐朝妝容的雛形,可對于她這樣高瘦黑的女人來說,真要這么打扮出去,今晚花府鬧鬼的消息又要再傳一遍。
可這時代的化妝品也太貧乏了,賀夫人不知道可留下什么
賀穆蘭想了想,在路上叫了一個仆人,讓他把袁放請到主院來,這才回到房中去鼓搗。
上次折騰狄葉飛的胭脂水粉都在,但狄葉飛白,她黑,這水粉明顯不能往自己臉上抹,顏色得自己調(diào)一調(diào)
花木蘭五官雖然長得普通,但還是很立體的,如果不朝嬌媚方向去畫,而是走率性路線的話
賀穆蘭從衣箱底下翻出花母做的衣衫,湊到燈下一看,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嫩黃、粉綠、水紅
花媽媽,你這樣選料子真的好嗎
真這么穿了,你女兒一輩子也嫁不了人了好不
賀穆蘭無論是前世今世,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如果加上穿來的時間,如今其實已經(jīng)年近四十,無論是賀穆蘭還是花木蘭,見到這一堆粉嫩的衣服都要頭疼,她在衣服里仔細翻找了一番,才找到一件深紫色的衣裙,丟在一堆粉嫩的衣服里十分顯眼。
她把這件青蓮紫的裙裝抽出來后一看,直接把里面的窄裙給拋至一邊,取了自己一件黑色的褲子,準備用兩檔遮住裙子部分,反正天黑,也看不出她穿的是裙子還是褲子。
就在她將衣衫整理好的時候,袁放終于敲門了,賀穆蘭打開門,對著他直接開口:“我記得你之前在北涼的時候一直在抹面脂和口脂賀夫人的妝匣還在不在”
袁放一見賀穆蘭房中女人衣衫鋪了一地就已經(jīng)嚇了一跳,再聞到賀穆蘭身上撲鼻的酒味,又這樣說話,頓時嚇得連連擺手。
“我雖用面脂口脂,但那是因為北涼風大,我并不是敷粉的那種男人,也不好女裝賀夫人的東西沒人敢動,都在屋子里”
賀穆蘭一聽袁放似是誤會了,以為自己是發(fā)酒瘋到處找人作弄,頓時哭笑不得:“哪里讓你打扮成女人,是我答應(yīng)同火換了女裝去見。你速速把賀夫人的妝匣拿來?!?
袁放一聽,不由多打量了賀穆蘭幾下,見她酒后微醺,眉眼飛揚,確實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但也只是多了幾分柔和而已,她本身身量高又不柔媚,和時下的審美實在是完全不一樣,到底能怎么樣打扮,著實讓袁放好奇。
袁放也是有意思的人,世家大族穿衣搭配那是從小就精通的,見賀穆蘭在桌上鋪了一條紫色的裙子,又放了一條褲子,頓時知道了她要做什么打扮,連連點頭:
“將軍如今皮膚黑,確實得避開穿鮮嫩顏色。我去拿口脂面脂,還有賀夫人的妝匣。我那有幾副北涼帶回來的首飾,樣子新鮮,原本是準備拿去打樣子,將府里的陳金照樣子炸了換錢的,將軍氣質(zhì)不凡,普通頭面倒顯得輕浮,我去把那幾副拿來。”
他說罷就走,邊走大概是覺得好笑,不住地搖頭晃腦,連雨淋了衣服都不管了。
袁放雖是男人,但賀穆蘭卻一直將他當做管家看待,一點也不避諱,也不擔心他的審美。
要說整個府里,審美最好的,恐怕就是袁放了。
賀穆蘭趁這個時間換去外衣,僅著中衣坐在鏡前,將自己的頭發(fā)全部散開,考慮著該如何打扮。
太繁復的發(fā)型她是折騰不來的,化妝也是,但她有太多可以借鑒的對象。在比了下自己的方臉和濃眉之后,賀穆蘭準備將自己扮成林青霞在“六指琴魔”里黃雪梅和“天山童姥”里李秋水那種扮相,這樣著色最少,也不顯得突兀,雖說她沒林青霞那種長相,氣勢卻差不了多少。
賀穆蘭想好之后,立刻取水凈面、將自己能用的東西全收拾起來。沒一會兒,袁放派人將賀夫人屋里的東西送了過來,賀穆蘭坐在鏡臺面前,索性取了一把匕首,將自己雜亂的眉毛修了幾下,開始對自己抹抹畫畫。
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肩膀的傷還沒有完全好,雖說手臂沒事握東西和提東西都沒事,可平日里能不用就不用,就怕肩膀以后留下沉疾,現(xiàn)在親自上陣,真是付出巨大的代價在妝點自己。
眉毛濃,不妨上揚一點,氣勢越發(fā)凌厲
嘴唇薄,勾勒出唇線,顯得豐滿,不敢用深色,淡淡抹上一點而已,整個人連氣色都好了不少。
眼睛不夠大沒事,有種東西叫眼線,還有種的東西叫眼影,賀夫人留下畫眉的黛墨正好派上用場。
反正古代沒電燈泡,黑的都看不清是眼線還是眼睛。
整個妝容用了半個時辰,賀穆蘭畫完之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雖沒有形似,但絕對神似,也不嚇人。
真要大紅腮紅再貼花黃,自己都出不了門。
說實話,這樣的影視妝也只有晚上能畫,黑燈瞎火的,什么都是個朦朦朧朧的影子,所謂燈下看美人就是這個道理,要是擱在白天,眼睛黑的還帶眼線,再加上眉毛和嘴唇的“藝術(shù)加工”,大太陽下要被人當妖怪。
可這朦朧昏黃的燈光一照,賀穆蘭甚至有幾分想學電影里的李滄海斜倚在榻上的那種慵懶了。
賀穆蘭畫好妝容,披散著頭發(fā)去取桌上的衣裳,就聽到門背后嘎吱一聲輕響,應(yīng)當是袁放取了首飾回來了。這些貴重東西都放在庫房,還要登記造冊取出,需要花不少時間。
賀穆蘭臉上凝起笑容,回身謝道:“雨下的不小,勞煩你跑這一趟了,換了其他人,看管庫房的士卒一定”
啪
“嗷”
袁放被回過頭來的賀穆蘭驚得手中匣子一松,直接砸到了腳上,痛得彎下了身子,卻顧不得自己腳如何了,連忙去看匣子里的東西有沒有事。
賀穆蘭關(guān)切地上前幾步,卻見袁放捂著鼻子彎腰連連往后退,一邊手忙腳亂的檢查著匣子里的東西一邊搖頭連叫:“將軍不要過來您怎么只穿著中衣啊”
中衣就是電視劇里常見的那種白色襯衣,根本都不透,賀穆蘭在北涼時候光膀子都有過,哪里見過袁放這么緊張,只以為是自己女子身份暴露后這些同伴自發(fā)的避嫌,又好氣又好笑地也彎下身子。
“你涂脂抹粉穿著衣服,等著穿花衣服呢”
“這些是首飾,您沒耳洞,我就沒拿耳飾了給”
袁放低著頭將匣子往賀穆蘭懷里一塞,也不等她反應(yīng),倒退著出了大門,將門一合,在門外不停地揉著眼睛。
賀穆蘭再遲鈍也明白過來肯定是自己上了妝的臉驚到袁放了,移步到了鏡子旁邊,左右照了照,覺得以自己現(xiàn)代人的審美,并不覺得難看
難道自己與這個時代的審美確實是格格不入的后世的袁放連鐵娘子那詭異的打扮都能接受,卻接受不了自己這種帥氣的女裝
賀穆蘭有些擔心地穿上襦裙和褲子,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都弄不好腰帶和其他部分,忍不住搓火地猛扯了幾下腰帶,對著外面叫道:“袁放,你在外面嗎你會不會穿女人衣服”
“啊我我我我我我我”
賀穆蘭只聽到什么東西撞在門板上的聲音,然后是劇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要不我去找個女人”
“這黑燈瞎火,還是下雨,到哪兒去找侍女賀夫人的人都被接走了,我阿母又不需要人伺候,你難道去隔壁借人嗎整個府里也就你見過這種繁復的女裝,過來幫把手”
賀穆蘭不以為然地對著外面輕喝。
“不然的話,去請若干人過來。他喝的有些多,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動路”
賀穆蘭煩躁地抓了抓披下來的頭發(fā)。
“咳咳,那我進來了?!?
袁放少有的斯文,輕輕推開了門,對著正在和腰帶“打架”的賀穆蘭低聲道:“勞煩將軍轉(zhuǎn)過身,這腰帶要從后面弄”
賀穆蘭無所謂地張開雙手,里面反正穿的是褲子,自在的很。
袁放輕手輕腳地回想著幼時婢女們怎么伺候自己母親的,依樣畫葫蘆的將賀穆蘭的腰帶整理好,由于花木蘭的腿長腰肢又結(jié)實,袁放特意將腰帶系的高了一些,顯得她格外纖細修長。
系完腰帶以后,順手替她整理了下后面的領(lǐng)子,讓她露出半截脖子
呃
還是弄回去吧。
賀穆蘭只覺得自己的身后有一雙手在身后折騰了一會兒,然后小心翼翼圈到了身前,靈活至極地就這么在前方打了個結(jié),撫平了腰側(cè)回到身后,還細心的替她拎了拎后面的領(lǐng)子,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好府里有位貨真價實的士族郎君,否則我就白忙活了?!?
她經(jīng)常被那羅渾和陳節(jié)伺候穿戴盔甲,在各處折騰已經(jīng)習慣了,毫無所覺地拍了拍袁放的肩膀。
“那些首飾我也不會用,不知道哪用在哪兒,就交給你了。”
賀穆蘭坐到鏡子前,取了首飾匣子里一根類似長笄的金飾將前方的頭發(fā)卷在頭頂固定,露出整個額頭,剩下的部分就隨它這么披著,反正她也不會梳女人的發(fā)髻。
一雙修長的手從她的肩頭伸了過來,由于賀穆蘭是坐著,而身后的人站著,賀穆蘭也不知道袁放此時是以什么樣的表情在挑選著匣子里合適的首飾。
她只覺得氣氛一下子有些肅穆起來,袁放的手指從每一件金器上摩挲而過,大有自己出戰(zhàn)前檢查兵器的慎重,受這氣氛感染,賀穆蘭將背挺得猶如要上戰(zhàn)場的將士,一動不動的接受著袁放的“檢閱”。
北涼深受佛門影響,故而女人的衣衫裝束帶著一種佛門的風格,又因為西域各族風格與中原相異,所以各種物件風格完全不似中原,北涼產(chǎn)金,金子做的首飾也就格外受其影響。
袁放選擇拿金首飾來是有原因的,賀穆蘭年紀畢竟不小了,珠翠已經(jīng)顯得輕浮,她選的衣衫顏色比較深,其他首飾也壓不住。
如今那些像是飛天和菩薩所用的小寶冠、長簪等首飾,被袁放用一種朝圣者的心態(tài)慎而慎之地簪在賀穆蘭頭上合適的地方,他只用了盡心挑選的幾種就停了手,發(fā)出了油然而生的喟嘆:
“也許這輩子只能見將軍這一次這樣的打扮,可袁某也已經(jīng)覺得死而無憾了?!?
聽起來好像不算難看
賀穆蘭心中的不安打消了一點,對著鏡子扭了扭頭,發(fā)現(xiàn)雖然沒有耳環(huán)、項鏈等繁復的打扮,但以這些北涼首飾的簡潔造型來看,這樣簡單的點綴反而是對的,至少看起來將刻意喬裝成林青霞的凌厲氣質(zhì)襯托的更相得益彰。
她站起身,擺動了兩下有些沉的頭頂,心有戚戚焉地說著:“女子梳妝打扮一番,花的時間比我出陣前的準備還長,也許你說的不錯,這樣的打扮或許這輩子就這一次了”
要不是喝多了一時口快,在這里坐上一個時辰就為了把自己打扮的能見人這種事,她是想都不會想的。
賀穆蘭站起身,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扭頭對袁放開口:“我去宴廳見他們,你”
袁放卻三兩步走到賀穆蘭翻開的衣箱里找出一條帔帛,給賀穆蘭搭在臂上,依舊低著頭說:“紫色有些顯老,將軍氣勢又太過深沉,用一條帔帛會顯得飄逸些?!?
得,越發(fā)像飛天了。
賀穆蘭好笑地看著袁放:“怎么,我太丑了,你怎么頭都不抬”
“見慣了將軍的戎裝,現(xiàn)在有些不自在,將軍不要管我”袁放只覺得心跳的快要蹦出去,那迎面而來的冷傲殺伐之氣混合著女裝的柔美,竟糅合成一種奇特的氣質(zhì),讓袁放不由得產(chǎn)生膜拜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