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足以讓司南腦補出前后十萬字跌宕起伏來龍去脈,但表面上他還是很鎮(zhèn)靜,用一個單音節(jié)表達了很有分寸的好奇:
“哦?”
周戎對他傾聽的姿態(tài)很滿意。
“解救人質(zhì)這一環(huán)節(jié)共有三批人參與:綁匪、對手和人質(zhì)。綁匪統(tǒng)一著裝,競爭對手穿防彈衣帶定位芯片,人質(zhì)則什么都沒有。賽程過半時我手里已經(jīng)救出了兩名人質(zhì),只要帶他們穿越叢林,就算任務(wù)成功,然而這時我遇見了這個主動撞上門來的omega。”
司南了然點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當(dāng)時又是泥又是汗的根本看不清長得漂不漂亮。不過可憐巴巴倒是真的,而且特別黏人,走哪兒都跟著,天一黑就害怕,連睡覺都非抱著我胳膊……”
司南打量了下周戎短袖t恤下精悍結(jié)實的手臂,又了然點頭。
“……”周戎試探道:“不知怎么我覺得你思想有點污濁?!?
“沒有。然后呢?”
周戎無法找到對方思想污濁的證據(jù),只得作罷。
“然后?我?guī)е@仨人質(zhì),跋山涉水穿越叢林,有什么吃的都緊著這小孩先吃,有危險第一個保護他,生火做飯搭帳篷就沒讓他干半點兒活,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也表現(xiàn)得特別黏我……大家都懂的,身嬌體弱的omega嘛,年紀又小?!?
周戎抽了口煙,順手把煙頭摁熄在地上,表情變得有點怪異:
“直到最后一天,走到叢林邊緣,快抵達營地的那天晚上……”
司南:“他對你表白了?”
一片靜默,周戎郁悶道:“沒有?!?
“他把我打暈,綁起來,然后向我表示感謝,拿了我的槍支裝備,帶走了我的人質(zhì);直到第二天組委會派人來救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質(zhì),是代表a國參賽的競爭對手……”
“本來遙遙領(lǐng)先的我于是就此落敗,直到今天我都想不通一個omega怎么能這么奸猾狡詐,這么過河拆橋!”
周戎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而司南用盡全部的控制力才能保持語調(diào)平穩(wěn):“唔,你真是太悲慘了戎哥……你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是對手呢?”
“因為他進入?yún)擦趾蟮牡谝患戮褪菕仐壦醒b備,水壺喝空,干糧扔掉,槍支就地掩埋,只有一樣絕對不能離身的定位儀,通常是辨認對手的標志,你猜他放哪去了?”
司南搖頭。
“吞進了肚子里?!敝苋忠а狼旋X道:“最后做手術(shù)才取出來!”
……你們那見鬼的比賽也是好拼啊,司南由衷心想。
“更可怕的是這小孩已經(jīng)有對象了。比賽結(jié)束后a國來人接他,我親眼看見那鬼佬alpha在他后頸腺體啃了一口?!敝苋峙溃骸澳阏f這不是欺騙人感情是什么?”
刺穿后頸腺體是典型的臨時標記,通??梢跃S持三到四周,直到隨著血液循環(huán)自然代謝,通常用于沒有被徹底標記過的omega。臨時標記可以阻擋omega信息素發(fā)散,不過更重要的是標識所有權(quán),并向周圍alpha做出挑釁。
另一種沒有得到理論證實但普遍公認的情況是,臨時標記足以形成一種暫時性的契約關(guān)系,換句話來說,就是臣服。
——alpha用這種信息素直接灌注的方式,加劇omega對自己的天然畏懼,獲得短暫的心理臣服。
司南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知為何他隱隱不太舒服,似乎潛意識里覺得事實并不是周戎說的那樣。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真誠道:“是的,戎哥,你說得對?!?
“現(xiàn)在你知道為什么對象不能找omega了吧?別以為他們偶爾示弱就是對你有意思,像你這樣的beta,最后八成給騙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敝苋置鰺熀校肓讼?yún)s又放回去,換了退燒藥盒出來,刮出兩片藥示意司南吃了。
“不跟你聊了,睡吧。明天如果退燒就說明沒有感染,否則哥只好把你一槍崩了。”
司南靠在墻角里,腦后是周戎用厚衣服墊出來的枕頭,借著門縫中透出的微光,看見大半只藥盒上浸透了黑色的血跡。
“……謝謝?!彼nD片刻,微笑道:“我會接受你的忠告……不會找omega的。”
周戎順手拍拍他頭側(cè)。
就在這時門被敲了兩下,周戎起身打開一條縫,只見外面是春草,壓低聲音道:“商量下撤退線路,戎哥。明天直升機不能直接降落在樓頂……”
周戎做了個手勢,打斷了她:
“叫英杰帶槍過來守著。白天那幾個鬧得最兇的,別讓他們靠近這里?!?
門輕輕合攏,司南閉上眼睛,聽著周戎的腳步漸漸遠去。
第二天,醫(yī)生放下溫度計,愕然道:“三十七度三?!?
周戎彬彬有禮頷首致謝,盡管看著他的神情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說的其實是:“你個傻逼。”
醫(yī)生在周戎勝利的目光中悻悻離去,后者用腳尖踢了踢司南,示意他既然退燒就不要窩著裝死了,趕緊起來干活。隨即轉(zhuǎn)身拍了拍手,大聲吆喝:“很好——都起床!收拾裝備,搬運物資,清掃商場樓道!準備迎接直升機迫降,都他媽快點!”
滿地橫尸蔫頭蔫腦爬起來,司南叼著一塊海苔肉松面包片走出小隔間,只見門外狹窄的走廊上,顏豪席地而坐,長腿不舒服地屈起,一手還抱著那把物歸原主的□□,聽見他出來,抬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司南腳步微頓。
顏豪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直的手腕腳腕,轉(zhuǎn)身走了。
周戎是個不需要休息的怪物,隨時隨地精力過人。午飯前他親自畫出了一條撤退路線,把幸存者分成十四組,準備讓他們依次從商場安全樓道爬上頂樓;又去把游蕩在安全樓道內(nèi)的喪尸斬殺干凈,所有樓層的門窗堵死,特種兵們來回巡邏,用無線電對講機隨時通報異常。
下午三點半,他讓顏豪第一百零一次帶人清理商場大樓天臺,空中響起了四架大型直升機破空而來的轟鳴聲。
“來了!”顏豪一邊大力揮手示意,一邊向無線電大吼:“直升機準備迫降!安排第一組上樓!”
幸存者悲喜交集,抽泣大哭,在特種兵的護送下踉蹌爬上天臺。飛行員打開艙門,在颶風(fēng)中大吼:“從前頭上,別去機尾——快快快!不要擁擠,一個個來!”
“飛機不夠!”飛行員對周戎喊道:“先送一批人走,待會我們折返!”
周戎忙得滿頭大汗,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尋機沖進隊伍后端,一把將司南拉了出來,塞給他一把尚帶體溫的軍匕,和一個不知從那摸來的蘋果。
“上去!”周戎指向直升機,對著他的耳朵大吼:“走,快走!”
旁邊有人不干了:“喂,你剛才說過女人孩子先走,男人下一批上的!”
周戎置之不理,用力把司南往前推。邊上西裝被擠得歪歪斜斜的白領(lǐng)怒道:“太過分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軍區(qū)投訴你!”
“周戎——!”周戎罵道:“去啊,去投訴!”緊接著不由分說拽著司南往前拉。
“滿了滿了!別上了!”混亂中飛行員的吼聲從人群前端傳來,關(guān)攏艙門,把幾個死命往前擠的小青年硬擋了下來,旋即四架直升機同時升空,掉頭,向北飛去。
巨大的叫罵和嘆息響成一片,周戎無聲地罵了句臟話,疲憊至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