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翻開一具,他心臟就被無形的利爪狠狠揪住一次,然后稍微松開,隨即在翻開下一具前更十倍、百倍地揪緊。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直到所有尸體查看完畢,司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許久才感到心臟緩緩開始重新跳動。
沒有118,沒有他認(rèn)識的人。
他歇了口氣,把尸體整整齊齊拖到一起,摘下所有銘牌裝進(jìn)背包——這燙著軍號的鋼片是犧牲證明。然后他起身環(huán)顧周圍,順著地上明顯的腳步痕跡,走進(jìn)樹林中的空地,滿目瘡痍的營地終于展現(xiàn)在了他面前。
壓垮的帳篷、撲滅的篝火、滿地的殘肢、死不瞑目的頭顱……猶如一幕幕無聲又慘烈的啞劇,被毫不掩飾地攤開在了黎明青灰的天空下。
每一寸浸透鮮血的土地,都無聲彰顯著它曾見證過多么殘酷的事實。
司南大腦幾乎空白。他花了近半個小時才拼湊出所有的殘肢和頭顱,從營地附近搜集來所有銘牌,拿在手里一個個比對。從頭到尾對了兩遍,他終于虛脫般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咸腥的泥土,長長出了口氣。
他不信神佛,對十字架報以輕蔑和嘲諷的態(tài)度,那一刻竟從內(nèi)心里用英文不由自主念了聲:
“thanksgod”
隨即他不禁對自己莞爾,輕輕自嘲了句:“……果然是臨時抱佛腳。”
司南爬起來走出營地,想去河水里洗個手。
但他剛起身走了幾步,突然敏感地抽了抽鼻子,嗅到前方傳來雖然不明顯、但對他來說極其強烈的氣味——司南心中掠過一絲疑慮,順著那味道向樹林走去,跨過腳下叢生的灌木,突然站住了。
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縮緊,終于知道了為什么喪尸潮會夜襲營地的原因。
——樹下赫然堆著四具陌生面孔的尸體,開膛破肚,內(nèi)臟翻出,在這種天氣下已然開始腐爛,泛出極其強烈的、混合著惡臭的alpha信息素味道。
但尸體上沒有噬咬或抓撓的痕跡,四肢也相對完整——他們是被人為殺死的。
有人用殘忍手段將這四名士兵剖腹,趁夜堆放在營地附近,用強烈的alpha信息素來吸引喪尸潮!
這真的太冷血了。
司南倒退數(shù)步,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他按下心中隱約的猜測,想上前去仔細(xì)檢查尸體,突然卻瞥見尸體邊不遠(yuǎn)處的泥土中,黯淡天光反射出什么,微弱的亮光一閃即逝。
是一張鋼制銘牌,還帶著細(xì)鏈。
司南上前撿起它。不知為何指尖觸到冰冷的鋼鐵時他突然心臟狂跳,好像開口就要從喉嚨里吐出來似的,直到他翻開銘牌正面。
那是一串熟悉的數(shù)字。
司南的手開始發(fā)抖,目光從這串?dāng)?shù)字上一個個看過去,仿佛突然認(rèn)不出最簡單的阿拉伯?dāng)?shù)字了。
——顏豪。
司南緩緩跪在了地上,腦子里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沒有想,又剎那間想起了很多。
b軍區(qū)基地,兩支小組臨分別,顏豪上前緊緊擁抱住他,站在鐵軌隧道中回頭一笑。
逃難的河岸邊,顏豪坐在粼粼晚霞里,鼓起勇氣試探性地抓住他的手。
有一點點傷感、又總是十分溫柔的顏豪,無時不刻為別人著想的顏豪,站在陽光下和隊友互相打鬧爽朗大笑的顏豪……最終化作天臺樓頂狂風(fēng)呼嘯的深夜,那哽咽著流下熱淚,痛苦蜷縮起來的身影。
“抗體不能給你,我把命賠給你好嗎?”
——我把命賠給你好嗎司南?
司南顫抖著握緊銘牌,鋒利的邊緣甚至切進(jìn)了掌心肉中,但那毫無痛覺。他竭力壓抑住酸熱的喘息,弓起身,手指深深刺進(jìn)浸透了熱血的泥土里。
嘩啦——
隔了兩秒司南才意識到那動靜,一抬頭,十多米外樹叢搖晃,有個東西匆匆離開。
那是人!
“喂!”司南厲聲喝道:“站??!”
那人兀自向遠(yuǎn)處跑去,司南只覺一股冰冷的邪火直沖腦頂,起身就追了出去!
此時天光尚暗,夜視鏡又快不管用了,正是可視條件最差的時候。那人移動速度極快,在茂密的樹林間根本看不清影子,好幾次司南只能憑借聲音斷定方向;兩人飛越過橫倒的枯木、突兀的巖石,就像彼此追逐的獵豹和羚羊,緊追不舍足足一根煙時間,突然司南站住腳步,緊接著抱頭貼地一滾,“砰!”一聲子彈擦身而過!
司南無聲地罵了句,閃身躲進(jìn)樹后,反手悍然還擊!
靜寂的樹林霎時被沖鋒|槍轟炸所籠罩了,頃刻間樹干飛濺、彈殼亂迸。對方顯然沒想到司南竟然配備這樣的高火力,又開了幾槍后立刻熄火蟄伏,密集的槍聲頓時突兀地一停。
硝煙緩緩飄散,司南背靠著樹,視線向后偏移,略微瞇起眼梢鋒利的弧度。
他知道對方也在等待,也在觀察。
對峙仿佛弓弦漸漸被繃到極限,樹林安靜得幾乎恐怖。
一公里外,森林空地。
槍聲響起的剎那間,周戎放下望遠(yuǎn)鏡,從三四米高的大樹上一躍落地,起身一招手,頭也不回下令:“前方十一點處九百米發(fā)生交火,追?!?
二十名特種兵肅然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