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啊,好好好,原來是營地……你……怪不得我說剛才你怎么一點都不高興……你這是在為顏豪傷心嗎?”
司南把鋼牌掛回脖子上,沙啞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春草:“你一定要知道這個嗎?這種悲慘的事知道得太清楚也不好吧……不過我以為你不喜歡顏豪,你不是還曾經(jīng)叫他去死嗎?怎么現(xiàn)在又……喂!司小南!別哭!”
司南沒有哭。但他一動不動站在那里,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整個人凍僵了似的,半晌才眼眶才泛出微微的發(fā)紅。
“沒有,”他勉強笑了聲:“就是很后悔。”
“……”春草內(nèi)心掙扎半晌,才小心翼翼問:“你后悔上次吼他是嗎?”
司南雙手按住鼻端,用力抹了把,似乎憑借這個動作抑制住了某些難以言喻的悲傷和酸澀。隨即他繞過眼巴巴的春草,頭也不回地踩著草叢向前走去。
“后悔沒早點跟他道歉,那次他沒錯,錯的是我。其實……我一點也不希望他死?!?
春草用力咽了口唾沫,終于決定說實話了:
“那個……司小南,其實吧……”
嘩啦一聲樹上倒吊下來半個人身,顏豪頭朝下腳朝上,剎那間與司南來了個臉貼臉,幽幽道:“沒關(guān)系,我明白,真的不用道歉,狗牌送你了。”
司南:“……”
司南被電打了似的一動不動,半晌直挺挺向后倒去。
“司小南?。?!”
十分鐘后,司南表情空白,坐在樹下,顏豪忙不迭拿衣服幫他扇風。
“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118撤編后上面給我們發(fā)了新狗牌,舊的這個我就當護身符一直纏手上,那天晚上兵荒馬亂的不知怎么就丟了……哎司小南你聽我說,你想喝水嗎,你想吃水果不,哥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啞巴,他……”
司南的理智啪一聲斷線了。
顏豪慘叫著被摁倒在地,司南掐著他的脖子,陰惻惻道:“你馬上就要變成啞巴了。”
春草和丁實一人抱一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顏豪從摧花辣手之下解救出來。司南哭笑不得,拎著那狗牌怒道:“你要是在白鷹!已經(jīng)被我打斷腿了!還有你!”
春草趕緊往顏豪身后縮,司南質(zhì)問:“誰說顏豪死了的?你的十八歲禮物沒有了!”
春草立刻大聲叫屈:“是你只問了大丁還活著沒,我怎么知道你為什么不問顏小豪!而且你本來也不打算給我十八歲生日禮物!”
司南自知理虧,悻悻坐回原處,一手撐著額角青筋直跳。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顏豪強忍著笑出來打圓場:“銘牌都是要求戴胸口前的,你以為我被喪尸吃了所以它才會掉在地上也是正?!捳f司小南,哥都不知道原來你這么不希望我死,剛才在樹上聽你說話,我真的特別特別感動……”
“晚了?!彼灸侠淅涞?,“我捧著你的狗牌在營地里痛哭了半小時,可惜你聽不到了?!?
顏豪瞬間呆滯,滿臉“我錯過了什么?!”的表情。
司南不再理他,自顧自從濕透的背包里翻出隔水層,向天空發(fā)射了一枚信號彈:“走吧。附近找個地方躲會,等大部隊來了再說?!?
春草把剛才遇到湯皓、墜河潛逃的事說了,幾個人紛紛起身收拾他們那可憐的臨時駐地。樹葉和衣服卷成的枕頭、幾把軍刀、樹枝削成的彈弓便是他們的全部財產(chǎn),司南的沖鋒|槍也掉進河里去了,前118小隊從來沒有過這么貧窮的時候,猶如被地主老財追債的楊白勞,一時情景好不凄慘。
所幸司南背包里還有些浸了水的干糧、手|雷、繩索和急救箱,他把剩下的物資分了分,幾個人用彎刀劈開齊腰深的灌木,向樹林更深的隱蔽處進發(fā)。
“待會跟戎哥會合后再去找湯皓。”顏豪一手持刀一手啃壓縮餅干,含混不清道:“他故意要引司南去那個山洞,估計里面有些問題,應該去搜一搜?!?
“你覺得那天喪尸夜襲跟他有關(guān)嗎?”春草問。
幾個人互相對視,半晌顏豪說:“不,我覺得不像。真要害死所有人,他應該自己先跑才是,但湯皓確實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了,而且當時他震驚憤怒的表現(xiàn)不像是假的?!?
“不過,”顏豪話鋒又一轉(zhuǎn):“如果找到全軍覆沒跟他有關(guān)的證據(jù),我們也一定得活撕了他,為所有人報仇。”
太陽已完全行至中天,附近靜謐無聲。喪尸不知疲倦、此起彼伏的吼叫已經(jīng)很遙遠,和嗚咽風聲混在一處,回蕩著掠過山谷。
他們停在一棵參天古木的樹蔭下,頭靠著頭吃東西聊天,分析峽谷地形,猜測抗體會掉在哪里。丁實忐忑不安向司南打聽他的小金花,司南聰明地掠去了拿槍抵著金華腦袋的那一段,只說她為了貢獻一點力量,特意申請協(xié)助搜救飛機的航行,還親口說了她希望丁實能活著回去。
丁實立馬感動得要命:“我就知道小金花兒什么都能干,連開飛機都會,她從小就是我們村兒里最俊俏最伶俐的姑娘……”
春草瞅著他,一臉牙疼的表情。
司南盤腿坐在草叢中,托著腮不說話。他仿佛突然卸下了某種無形又沉重的枷鎖,從內(nèi)心里平靜下來,甚至生出一絲絲類似于松弛和愜意的感覺。
雖然他有點餓,缺少糖分,持續(xù)十二個小時不眠不休的高強度跋涉讓肌肉非常酸澀,一靜下來立刻涌出難以遏制的疲憊;雖然抗體還不知道落在茫茫峽谷中的哪個角落,而羅繆爾那伙人很可能潛伏在咫尺之遙,眼前的境況還是危機重重。
但至少此刻他和自己的同伴坐在一起。
周戎也正往這邊趕來。
司南閉上眼睛,困意翻涌而上,突然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大批人聲由遠而近。
春草側(cè)耳細聽片刻,霍然起身:“是搜救隊!戎哥他們來了!”
說不激動是假的,眾人都立刻爬起來,大聲呼喊著往回走,很快就聽到遠處放信號彈的地方傳來搜救隊員的高聲應和。
“司小南呢?”叢林藤蔓中傳來周戎的咆哮:“別跟我說他又跑了!這次我他媽真受不住了!可憐可憐已婚男人這顆脆弱的心吧!”
司南笑起來,剛隨隊友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腳,仔細用手壓了壓凌亂的短發(fā),掀起衣角來擦臉上的汗和灰塵,彎腰把迷彩褲腳塞進軍靴里。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在見一個人之前特意停下來整理自己的形象,但就在要直起身的剎那間,頭頂樹蔭嘩啦作響,重物呼嘯墜下。
嘭!
——那是個人!
司南是單膝跪地的姿態(tài),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壓住翻滾,下一秒槍口抵在太陽穴上,一只粗糙結(jié)實、傷痕累累的手肘從身后勒住他咽喉,把他從地上強行拎了起來。
前方十多米處,顏豪驀然回頭,失聲吼道:“放下他!”
司南面色微變,只聽身后傳來湯皓疲憊又堅決的聲音:
“你不能過去,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