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宜回到陶然居不久,蕭御果然派小廝送了一冊兵器譜來。
景宜拿著書坐到窗前,一頁一頁的翻看。這本兵器譜乃前人所編,共有七七四十九種兵器入冊,每介紹一樣兵器,譬如劍,還會列出天下十大名劍以及各家廣負盛名的劍法,當然只有劍法名稱,并未囊括各宗派秘傳的具體劍招。
蕭伯嚴、蕭御父子用的都是劍,蕭嶄用刀,刀法傳自一位名師,景宜如果學這兩樣,就不用再特意去拜師了。
但景宜還是翻到了“槍”這一頁,左側畫的都是兵器圖,且選用的都是該類兵器里聲名最大的,因此景宜看向那桿虎頭流云槍之下,果然注著“徐家槍”三字,右側天下名槍、槍法之首位,也盡被徐家所攬。
視線回到左頁的虎頭流云槍上,景宜便再也移不開眼。
放眼天下,那么多神兵利器,只有這桿槍,與她有著血緣關系?;蛟S母親從來沒有想過要生下她,或許外公并沒有打算認她,但她知道她體內(nèi)流著徐家人的血,一想到這桿槍曾在歷代徐家家主手上揚名立萬,景宜就忍不住胸懷激蕩。
像是英雄,它值得萬人敬仰。
無論男女。
“公子,該沐浴了?!卑㈨樤谔梦堇锖暗馈J掱蛔⒅匾?guī)矩,阿順、阿祿又是跟他一起長大的,主仆三人相處起來就比較隨意,不像明心明湖她們,肯定要走到景宜面前再輕聲細語地說話。
景宜放下書,面無表情朝外走去,沒讓兩個小廝跟著。浴房里擺著鏡子,景宜脫得只剩一條中褲,再緩步走到鏡子前,垂眸片刻,抬眼。
蕭霆特別白,白得能跟景宜自己的身體相提并論,看起來也應該特別嫩,因為蕭嶄只是捏了一下,居然在那白皙的左肩頭留下了一個泛青的大拇指印兒。蕭霆個子高,比景宜高出快一頭,但蕭霆肩膀遠遠沒有他兩個兄長那么寬闊,兩條胳膊細溜溜的,估計真沒粗使婆子力氣大。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過法,景宜不會看不起蕭霆的游手好閑,但如果蕭霆是她弟弟,景宜肯定不會慣著他,要么學武要么讀書,必須選一樣??赡苁捈覂鹤犹嗔?,蕭伯嚴常年駐守邊疆,柳氏一個人管不過來。
看夠了,景宜回到浴桶前,看著水面脫了褲子。
解了好幾次手,景宜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淡然處之了,撩水搓洗。才洗完肩膀,忽聽門外蕭嶄喊她,景宜下意識往水里縮,剛要開口應答,就聽蕭嶄直奔這邊走來,緊跟著就挑簾進來了。
景宜渾身僵硬,雖然是蕭霆的身體,可被一個大男人旁觀她沐浴……
好在她臉早就被水汽蒸紅了,乍一看并未有何異樣。蕭嶄隨便掃了一眼浴桶中的三弟,一邊往椅子那兒走一邊笑著問道:“三弟想好學什么兵器了嗎?”說著大刀闊斧地坐了下去,虎眸盯著景宜。
景宜一手放在水下,保證蕭嶄即便走過來也看不到最敏.感的地方,一手攥著巾子緩緩地擦拭胸口,垂著眼簾道:“我想學槍?!?
“槍啊……”蕭嶄摸摸下巴,有些犯難,“咱們家兵器庫里只有兩桿好槍,但都是重槍,大哥用著都不順手,你更耍不動,三弟先練力氣吧,我跟大哥替你搜羅搜羅好槍。至于槍法,父親手下有兩位將軍槍法還不錯,但他們都在邊疆,沒空教你,也得另請高師?!?
景宜看看他,低聲道:“二哥,白天我在宮里見到護國公夫人了,她感激我救了四公主,告訴我一個消息,說是今年護國公可能會收徒,國公夫人問我有沒有興趣……”
“護國公要收徒?”蕭嶄噌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臉都紅了,幾個箭步就跨到了浴桶旁,虎眸興奮地盯著景宜,“三弟,徐家槍天下第一,你,你,不行,明天開始,我得先訓練訓練你,不然以你現(xiàn)在的小身板,護國公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
言罷又要捏景宜肩膀。
景宜不想白吃苦,及時往后避開。
她這么一挪,蕭嶄手落空了,視線也落在了水里,一眼看到自家三弟那兩條大白腿,還有三弟遮遮掩掩的手勢。蕭嶄愣了愣,跟著哈哈大笑起來,“遮什么遮,我又不是沒看過,年前咱們兄弟四個一起泡的湯泉,你忘了?”
他的最大!
在這方面,男人都有點虛榮,蕭嶄輕輕拍拍兄弟肩膀,意味深長地道:“三弟好好練武,將來去了軍中,大大方方亮家伙給別人看?!毙熊姶蛘蹋吠緵]有凈房可用,將士們都是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三五成群的,自然會比較一番。
“二哥可還有事?”景宜沉聲問道,委婉逐客。
她臉色不好看,蕭嶄有點納悶為何三弟不像以前那么好逗了,摸摸鼻子,點頭道:“明早寅末起來,我在湖邊等你,你身體弱,每天早上先繞湖跑三圈,適應了再加圈?!?
景宜低低地嗯了聲。
蕭嶄便走了。
景宜放松下來,背上都是汗,至于蕭嶄那句葷話,景宜不是很懂,也不想懂。
睡前吩咐阿順明早提前兩刻鐘叫她,結果下人隨主子,阿順他們也跟著蕭霆養(yǎng)成了睡懶覺的毛病,幸好景宜心里裝著事,及時醒了。外間榻上阿順裹著被子睡得香,景宜搖搖頭,用昨晚準備的冷水簡單擦擦臉,再換上一身寬松的道袍,單獨出了房門。
走了幾步,聽到身后有細微動靜,景宜回頭,發(fā)現(xiàn)小狼狗二郎顛顛地跟在后面。見她停下,二郎后退幾步,支愣著耳朵望她。一人一狗對視兩眼,景宜繼續(xù)前行,二郎繼續(xù)不遠不近地跟著它的半個主人。
到了湖邊,視線能及之處,看不到人。
難道蕭嶄也睡晚了?
“二哥?!本耙藢χh處被黑暗吞噬的湖岸喊道。
聲音剛落,身后小道上遠遠傳來蕭嶄詫異的回應,“行啊,你小子竟然比我來的還早,看來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啊?!彪S著腳步聲靠近,蕭嶄高大的身影也漸漸現(xiàn)了出來,竟然光著膀子!
景宜立即移開視線。
天太黑,蕭嶄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攥攥拳頭活動筋骨,指點景宜道:“跑起來就熱了,你把外袍脫了,跑完再穿上?!?
景宜對強身健體一竅不通,本能地選擇相信蕭嶄,脫了外袍放在一旁樹下的長椅上。蕭嶄已經(jīng)往前跑了,洪亮的聲音在湖面上回蕩:“你跑三圈,我跑十圈,輸了的請客下館子!”
赤.裸裸的鄙夷。
景宜什么都沒說,卷起袖子去追他。
剛開始,雄心萬丈,景宜跑得很快,很輕松就追上了蕭嶄,但她習慣了女兒家的舉止,不想讓一個男人看她跑,故意落后蕭嶄三步,打算就這樣跑下去。蕭嶄回頭看看,呼吸平穩(wěn)道:“三弟放慢點,別張嘴吸氣,肚子疼了也別用手捂,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你第一次跑,能堅持三圈二哥就服你,不用逞強?!?
景宜點點頭。
過了會兒,景宜漸漸覺得吃力,而前面蕭嶄已經(jīng)跑得看不見人了。景宜呼吸困難,但她謹記蕭嶄的話,寧可慢點也沒有張開嘴,肚子疼也努力忍了下來,但兩腿越來越酸,仿佛灌了鉛似的,重得她想走幾步……
就在此時,蕭嶄的腳步聲從后面追了上來。
“跑大半圈了,三弟堅持?!甭曇粢琅f平穩(wěn),蕭嶄輕松地越過了她。
此時天稍微亮了點,景宜艱難地抬起眼簾,看到蕭嶄寬闊的脊背,男人兩臂擺動,肌肉結實。太累,景宜無心再考慮男女之防,她只欣羨,羨慕蕭嶄強壯的體魄,羨慕他跑得輕松。
只要她堅持,終有一日也會變成蕭嶄那樣吧?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股力氣,腿好像沒那么沉了,景宜抿緊嘴唇,一心向前。
終于跑完一圈,景宜渾身汗落如雨,摸摸后背,中衣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