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手指顫抖。
“娘,不喜歡,我不喜歡的……”
我非常了解母親。
看得出,她對那孩子的態(tài)度很復雜
她似乎很喜歡那孩子,但偶爾又會表現(xiàn)出極大的憎惡。
她把孩子丟給了我,之后就再也沒有抱過她。
我不知道母親是什么意思,但我并不忍心看著孩子死。
于是,我找了門中年紀稍長的女人,要她幫忙帶孩子。
她沒有名字,我便賜她一個“酒”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將她當作我的生辰禮。
每當我心情不好,又或是被母親虐打后,只要看到小小一團的酒兒,心里就變得一陣柔軟。
我喜歡和酒兒待在一塊兒。
她只是個孩子,不管跟她說什么,她只會咿咿呀呀地回應你,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可愛極了。
我隱藏起真實的自己,壓抑著他,漸漸地,我早已忘記自己本該是什么樣子。
酒兒開口說的第一個字,就是“娘”。
可我不是她的娘。
她總對著我喊娘,我只能一遍遍地糾正她,讓她喊哥哥。
我和酒兒的關(guān)系越好,負罪感就越強烈。
因為母親告訴我,酒兒是仇人之女。
母親不會騙我。
可我很難去恨一個孩子。
我只能克制著,不與她親近。重新墜入漫無邊際的深淵,獨自承受那份孤寂。
后來,酒兒會記事了,我見她的次數(shù)也就越發(fā)少,有時即便見到了,也不會同她說什么。
她不會知道,在她初為人的頭三年,給我?guī)チ藰O大的快樂和滿足。
我經(jīng)歷了她牙牙學語的過程,也見證了她第一次學會走路的努力模樣。
我喂過她,也給她梳過辮子。
在我渾身遍體鱗傷時,曾把她抱在懷里,壓抑著哭聲,喉嚨發(fā)啞。
她見過的我,是狼狽的、悲涼的、凄慘的,卻是最真實的我。
如果酒兒永遠只有三歲,永遠都不會記事,那就好了。
可我不能阻止她長大。
她長大后,就成了諸多門中弟子中的一位。
她和他們一樣,對我又驚又怕。
她不敢再靠近我,甚至,絕不會再對我喊聲“哥哥”。
她的悲喜,與我毫無瓜葛。
這正是我要的疏離。
可我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母親的病。
那次,母親看著我的臉,突然就兇性大發(fā)。
不同于以往,她下手極重,甚至叫嚷著要放干我的血。
我的胳膊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鮮血流出來后,將我的衣袖染紅。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滿眼失望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我不明白。
為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活著。
若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導致母親生氣,我下次絕不會再犯。
可我就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我光是站在那兒,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她都能恨我入骨。
我越來越恨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
如果不是他始亂終棄,母親何至于變成一個虐待親生兒子的瘋子。
和以前一樣,母親清醒過來后,又抱著我痛哭,求我原諒。
我流了太多血,離開密室沒多遠,就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那時我就想著,若是真的這樣死了,倒是一件幸事。
暈暈乎乎間,我聽到一道稚嫩的聲音。
“門主,你怎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