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院中的兩株合歡開的正好,翠羽籠煙,粉纓簇簇,極盡妍美婆娑之態(tài)。我在樹下一時竟看住了:不過就是兩年前的閏五月端午節(jié)氣里,也是這樣的合歡樹下,因為和親眷中的姐妹們斗草輸了,小女孩心氣上來哭鼻子不肯去吃飯,昌若便攜了我采擷合歡花,溫柔的勸慰哄得我破涕為笑,傻傻的看著襯著合歡花宛若春風般美好和潤的昌若的笑。
后來年歲稍長,謝家與父母開始議親,只待選秀摞牌子后便正式下定,為著閨禮刻意回避,我與昌若便難得一見了。若家宴時能遠遠在人群中瞧見他的飄逸身影,心頭便似小鹿亂撞一般,臉上也漫過不自然的緊張神情。有時被大姐姐發(fā)現(xiàn),便要取笑打趣好久,直到我扯著她的衣袖扭股兒糖似的撒嬌才作罷。
昔日的溫語軟笑聲猶在,大姐姐如今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纖纖弱質流落在外無所依附,于溫婉的大姐姐而言自是極大苦楚。念及此又想起自己即將委身他人、以后與昌若再見也已是路人,一時難以自制竟對著合歡落下淚來。
擔心被人撞見正要拭去眼淚,忽聞身后響起一把戲謔的飛揚男聲,“別人都是準備酒水迎接本王,你卻準備了一汪子淚水,倒也算別出心裁”
我驀地回頭,只見一名著月白織錦長衣、身形修頎的男子長身玉立在月洞門處,身后遠遠跟著六名仆從。
我深吸一口氣,盈盈拜倒,“婢子婉蓮,向貴主叩安。”
他走近前來,以手托起我的下巴,我大為窘迫,稍稍別過頭去,微闔雙目只盯住自己顫動的睫毛。
“淚盈于睫,梨花帶雨么,”他以拇指輕輕摩挲我的下顎,“雁字不曾見,清淚已輕流,何事初夏似深秋。”最末一句帶點問詢語氣,但更多的卻是肯定與了然。
這詞中涵義未免太過契合近年際遇,我惶然舉首抬眸,不期然直直撞進一雙黑瞳,心頭一跳,面上不由緋云密布。似乎在那好看的眸子里有著一絲憐惜意味,不過只是一瞬之間,也許是我的錯覺;仔細看去還是戲謔神色遍布那玩世不恭的臉上。
他伸手將我扶起,調笑道,“如何看得癡了本王豐姿美儀令卿忘情了么不妨不妨,來日方長,你盡可慢慢看來。”
我面上發(fā)燒,只垂首不語。方才的錯覺許是我太過希望能在他眼中看到憐惜所致,有憐惜我方能安身立命不作浮萍之狀,亦才能徐圖后著。
念及此,我微側身斂衽為禮,“婢子婉蓮,見過蕭王殿下。殿下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