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二雖然怵我曾祖父,但也不是什么善茬,脖子一歪,悶了口酒就嚷道:“半年之后咋滴?”
曾祖父不想與他起沖突,好生勸道:“沒咋滴,村東頭空房子也還有幾間,我勸你還是早點搬過去為好?!?
那齊老二平時覺得自己在村里那也是說一不二的,唯獨怕老夏家,那口氣也憋了很久,漲紅的臉大喊道:“你就說咋滴吧,不是說他住進(jìn)去三天就挺尸嗎!你不是說我挨不過半年嘛?咱倆打個賭,你敢不敢?要是我挨過去了,夏老頭,到時候你得擺上八葷八素,親自請我去你家上方頭坐下,再喊我一聲齊爺!”
曾祖父起身笑道:“半年之后,我會親自替你收尸!”
齊老二是個屠夫,農(nóng)村里的屠夫只在過年前會比較忙,豬,那時候是很農(nóng)家很珍貴的資產(chǎn)。過年前半個月左右,挨家挨戶的都會殺豬,留了肉過年,再選一部分拿到鎮(zhèn)上去賣,換些過年用的行頭。
殺豬匠在農(nóng)村里是有一些地位的,過去農(nóng)村里殺豬是要請客吃飯的,我們管做叫殺豬酒。誰家的豬殺了,就會請隔壁鄰居一起去吃頓飯,前提是別人會喊你幫忙,捉豬蹄,燙豬毛。完事后,晚上做上一大鍋紅燒肉和豬下水,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物質(zhì)匱乏的那個年代,殺豬酒是讓人滿足的,一年到頭也就那天和過年能吃的相對富足。農(nóng)村人干的都是體力活,吃起肉來也絲毫不含糊,這場酒,殺豬匠是會坐上賓席的,這是中國自古以來對手藝人的尊重。
酒足飯后后,齊老二便腰上別著短刀,滿嘴油膩,提著主人家額外給的一斤豬肝外加些碎肉哼著小曲滿意的踱回大宅,家里的孩子可都指望他手里那點東西呢。
可惜這副場景只出現(xiàn)在過年的時節(jié),平時齊老二家也是難得見上半點葷腥的,那時候窮都窮的一樣公平。
那次和曾祖父的爭吵后,夏家那幾個流氓惡棍時常拎著長棍短刀的在齊家大院前溜達(dá),齊老二的氣焰倒也收了不少,至少在洪村,在那個年代,夏家的勢力就是一霸。唯獨當(dāng)時來的一家姓李的兩兄弟,老大體格也是十分健壯,老二精明的要緊,但他們唯獨不去招惹老夏家的人,后來李家老大就失蹤了,聽人說是去當(dāng)兵了,再后來就聽李二爺說他家哥哥在外邊打戰(zhàn),大約是死掉了。
三四月的時節(jié),是最青黃不接的時候,菜園子里的菜還是青的,地里的糧食也才播種不久。那時候,農(nóng)村的婦女一天除了下地勞作,回家洗衣做飯外,還有一樣工作,那便是挑豬草。
齊老二家,也養(yǎng)豬,而且是兩頭,一大一小。大的留到入秋前宰了賣錢,小的則養(yǎng)著留到過年。
一天的活忙完,農(nóng)婦再去打豬草是很累的,如果想圖個方便,那就就近選擇。菜園子里會種白蘿卜,白蘿卜的葉子又長又多,是給豬吃的絕佳原料。
但是蘿卜葉卻也有個對豬致命的地方,那便是葉綠素含量太高,再沒有煮透的情況下,豬吃了,很容易中毒死亡,這也是農(nóng)村養(yǎng)豬最常見的死亡方式。
齊老二家的幼豬崽是開春了才買的,不過二三十斤,那天中午吃了他媳婦喂的蘿卜菜后不久便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沒挨到晚上就一命嗚呼了。
這豬算是病死的,齊老二氣得給他媳婦一頓好抽,牲畜在那個年代屬于是農(nóng)民的固定資產(chǎn)珍貴的很。死了豬,齊老二又舍不得埋,四月里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也有點熱了。冰箱在那個年代根本就是農(nóng)村里不可能有的稀罕物件,做臘肉又過了季節(jié)。而且這病死的豬,就算是放血快的,口味也趕不上新鮮豬肉。
齊老二本就是殺豬匠,拿著家伙事三下五除二,刨去內(nèi)臟和還得了小一百斤白肉。晚上去小賣部打了一斤白酒,讓媳婦炒了肉,一邊心痛一邊又大口的吃。酒過三巡,想出個法子,去折些松枝回來,架在院子里做熏肉。
肉被松枝熏烤過后,油脂會被逼出,水分也會被烤干,可以作為長時間保留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