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看到了參羅利那與天地虛空中的魔潮頻繁密切的交流,從頭到腳、從外到內(nèi),全無例外。
這和前面的情況,是截然不同的。
參羅利那自入界以來,一直有意拉開與天魔體系的距離,中間也有較緊密的時候,可核心的盤算一直不變。
但……也是元始魔主的一瞥,兩邊的距離維持不住了。
此刻參羅利那,體內(nèi)體外,氣機噼剝連響,與元氣混染,就形成了郁郁雷音。
而當雷音匯整到極處,天地間忽然“嗵”地一聲巨震,仿佛整個真界作為“鼓面”,被人重重擂響。
一界生靈,心神動蕩,魔意滋生。
這是天魔心鼓響起。
還沒完,隨著鼓音,剛剛一片混亂的無量地火魔宮,又有光芒沖起。
雖然異象僅此而已,余慈透過明月觀照,還是能隱約看到,剛剛被“靈綱劍圖”劍芒刺中的圣典,似乎又有變化,而且,與遠在億萬里外的參羅利那,有著密切聯(lián)系。
“圣典留名?該怎么說呢……”
像參羅利那這樣的外道魔頭,雖在天魔體系之中,其根基是在域外,也自有一套約束模式。它就是想跳出那張大網(wǎng),才在數(shù)劫之來,多次謀劃,想用真界做跳板,實現(xiàn)宿愿。
可現(xiàn)在,它強行寄生到真界的行為尚未完全成功,卻極不幸地遇到了千百劫都未必有一回的元始魔主“垂顧”,導zhì他在域外還沒解套,在這里又陷了進去。
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最好的形容了。
很快,真界上空響起了參羅利那咆哮之聲,不管其“里子”有多么凄慘,僅對外而言,威煞仍如山崩海傾,天地崩決,蓋壓一界。
參羅利那的咆哮聲,絕非是正常的音波傳導,而是一種驚天動地的大神通。
頃刻間,此界億兆生靈由此激發(fā)出來的恐懼、惶惑等負面情xù,都是“燃燒”。
參羅利那身上也是燃起了火,有如實質(zhì)的火焰吞吐魔意,將眾生情xù盡化己用;同時也是在掏空人心的根基,就像中間空虛的灶膛,火會越燒越旺。在多數(shù)人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負面情xù的火焰,提煉出生機元氣。
火焰即魔影。
這一刻,無數(shù)根“觸手”,其實就是血精源木打透虛空――這只是投影,但已經(jīng)足夠,直接抽取生機元氣,歸入外道體系之中。
還是那句話,一人為少,億兆人的份量可不得了。
而且在抽取生機元氣之余,還有不知數(shù)目的噬原蟲,飄飄悠悠,投放到真界各地,就算大部分都難以存活,可在如此巨大的基數(shù)上,也相當可觀。
這是外道體系的一次巨大變化和拓展。
尤其這些變化,是受了天魔體系加持,轉(zhuǎn)眼間就在九宮魔域之外,又鋪開了一個新的魔域――外道魔域。
兩個魔域相輔相成,真界億兆生靈逃不過、避不開,要么承受、要么反抗,再沒有別的選擇。
當此魔焰大熾之時,余慈擋不住外道體系的擴張,但卻不會坐視。
他幾乎是用“針尖對麥芒”的方式,做出了回應。
剎那間,明月映處,舉世觀照,
玄門體系覆蓋之下,余慈的意念投入了每個與明月心象產(chǎn)生直接聯(lián)系的生靈心底。
在當前情況下,幾乎是占了此界人口的七八成。
這手段,不屬于玄門、佛門,也不屬于魔門,旁門,而專屬于“神主”的方式。
余慈這樣做,是在對抗參羅利那全面鋪開的外道體系,也是在驗證。
驗證區(qū)分心魔的源流,真正地明確“我”與“非我”的界限。
理論上很簡單,只要明確:
當前的情境下,“別人”怎么做,“我”會怎么做,便已經(jīng)足夠。
可實際上這并不容易,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客觀。
作為神主,余慈是觀察者,但他和黃泉夫人那種方式有著明顯差距。
他做不來那種絕對客觀的冷酷,讓他冷冰冰看著億兆生靈在魔劫中沉淪,只為尋找到一個答案?
這恐怕才是最大的心魔吧。
事實上他心念投射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每一個受到魔染和外道威脅的玄門體系中人,都在他的引導下,激發(fā)出一種加持。
黎民百姓是清心咒,雖然粗淺,可億兆個清心咒在大地上亮起,便如繁星之海,一界生明,起到了極為直觀的安撫作用,使動蕩的人心,漸趨穩(wěn)dìng。
對那些有余力對抗魔頭、外道的修士,加持則更為強力、直接,至少會提升抵抗的力量。
如此做法,也使得他和和參羅利那的沖突,瞬間覆蓋了法則體系、情xù意志、真實之域等幾乎所有層面,形成了全方位、也是最直接的競爭和對抗。
道境天宮再次搖動,與之同時,葬星處也是隆隆震鳴。
細密如網(wǎng)的氣機交錯,虛空驟生電火,剎那間連成一片。
體系的對抗一時看不出勝負,而在心魔分辨上,其實余慈略有所得。
極端情境是看清人性的好時機。
堅韌者,面對絕境也敢戰(zhàn)斗;
怯懦者,寧愿埋頭就死,也不敢向敵人揮刀;
卑猥者,面對強敵屁滾尿流,卻將恐懼向著弱者發(fā)泄。
余慈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綁在他的戰(zhàn)車上,也從沒有指望過。對那些無益于戰(zhàn)事,甚至還在拖后腿的小人物,絕不至于降下天雷滅殺,他只是依著本心,做一番評判:
對人生百態(tài)的種種,他認同幾個?
判斷既明,便有大量的相關(guān)元素被過濾,屬于“我”的東西清晰起來。
但這還不夠,因為這個答案不但粗疏,也沒有觸及真正的問題。
他就算明辨“我”與“非我”之別,洗去一qiē雜質(zhì),道心純粹,勝過蕭圣人又怎樣?
他現(xiàn)在就是玄門體系的中樞,站在這個位置上,就注定不能自己求解脫。
因果承負擺在那里,一界生靈魔染,他也是在劫難逃。
他現(xiàn)在,就必須抗著真界,共迎心魔大劫,沒有挑挑揀揀的機會。
這就和心魔難棄一樣,屬于人性的東西,永遠都是復雜的,余慈不可能殺掉所有的怯懦者和卑猥者。
真正具備可貴品質(zhì),又能在極端情境下展現(xiàn)的,永遠都是少數(shù)。
同樣的品質(zhì),在地仙身上展現(xiàn)和在平民身上展現(xiàn),結(jié)果也截然不同。
葉半山的強硬直接,對劍仙而言是可貴的;但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熱血沖腦之下,害死的可能是全家老小。
事實上,同樣的一個人,在同樣的情境中,不同的層次下,也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況乎億兆人心?
從這里還可以延伸出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是:真界的高下之別太大了。
同樣的魔劫之下,一個心性尋常的修士,就算是怯懦之輩,只要一心求死,死也能死得尊嚴;對平民百姓來講,參羅利那魔威到處,瞬間摧垮意志屏障,只有生理、心理上的本能肆虐,就是錚錚鐵漢,也可能屎尿齊流,哭叫慘嚎,這又該怎么算法?
如果非要求一個“平均”,恐怖的落差便如海嘯,會直接撕碎絕大部分人。
人心與人心已然不同;物質(zhì)根基又是天差地別,極端的分布下,如何把他們統(tǒng)馭整合起來,最起碼不至于拖了當前局勢的后腿。
現(xiàn)在余慈要解決的,就是這么一個大難題。
他必須去想:
我當如何?
這一刻,余慈想起的,卻是某個不那么熟悉的人物:
造化劍仙。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