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有一章
月涼如水,映透心湖,兩邊照徹。
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分明淡了一些,然而仍看不到底,剛剛在劍意共鳴時驚鴻一瞥的鋒芒,也未再見到。
應(yīng)該怎么處理?
曲無量一直在與造化劍仙交手,可之前幻榮夫人,那么突然的手段,也沒能把曲無量從中央深淵中轟出來。只能說他和九宮魔域的契合度,和元始圣道的契合度,實在是太高了。
余慈重新移回中天明月。
影鬼一直這里,盯著中央深淵,很久沒有動彈。
余慈想了想,徑直問道:“法則層面的手段不足以把他趕出來……你們的劍意共鳴還能再用一回嗎?”
“用不著?!庇肮淼幕卮鸱浅:唵危澳阒灰獛臀覀€忙就可以?!?
“哦?”
“保持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這樣。”
但影鬼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跑題:“你知道我最看不起造化什么?”
“哪個?”
“不管是多么精妙的劍意,到了他的手里,總和掄大錘一個模樣,經(jīng)過這么些年,沒有任何改變,從他創(chuàng)了那什么靈變之法,反/而變本加厲??墒悄兀y得他這些年一路走下來,這也是根性不變,殊為難得?!?
其實余慈是看不出,造化劍仙怎么就掄錘了,要說投槍還差不多。
影鬼又指向中間深淵中的大敵:“你再看曲無量,如今可算是身陷重圍了,卻夷然不懼,我以前見過‘前無量’,若真是那位,這時候早開了無量虛空,溜之大吉了,這就是根性變化的緣故?!?
余慈也在想“根性”的事兒,但還是沒聽白,影鬼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就沒有奇怪過,我只是某人的影子,卻身具靈昧,可使劍意?”
“這……想過,或許是某人有意之舉。”
余慈回答得很老實,都這種時候了,沒什么可隱晦的。
影鬼嘿地一聲笑:“我卻沒想到,這是施恩么?”
此時,余慈看到,影鬼手指間不停躍動的劍氣,大概有些明白。
好像,影鬼是后悔了?
如果他不是在劍園中,與大梵妖王攪在一起,修煉了魔功,污了純粹,而是按照純化的路子一路走下去……可想想當(dāng)年的“沉劍窟主人”,再看看當(dāng)前的影鬼,其實余慈還是很難想象,一個“純化”的影鬼,會是怎么一種狀態(tài)。
影鬼也沒有在這份情xù中掙扎多久,很快就是嘿然一笑:
“即使如此,也能給造化小兒一個教訓(xùn)。來,掌月照下,你且看好了!”
“喂……”
對影鬼混亂的立場,余慈也是服了,可再待與他說話時,影鬼卻已不見。
余慈當(dāng)然知道,影鬼是順著月光的“渠道”,跳轉(zhuǎn)虛空。
在中天月光之下,分明一道虛無影子,從曲無量身后延伸出來。
曲無量上下四方的背.景都是茫茫黑潮,本來是看不到所謂“影子”的,可問題是,那是影鬼!
這是什么招數(shù)?
余慈被影鬼超乎常理的手段弄得怔了。
那邊,正與造化劍仙交手的曲無量,也是生出感應(yīng)。有些困惑,但很快平復(fù),啞然失笑,抽了個空當(dāng),說出了開戰(zhàn)以來的第二句話:
“我記得你……”
“老子也記得你!”
影子翻起,化現(xiàn)出影鬼之形,沖擊上去。
“影魔功?”
曲無量只覺得這有點兒像,但并不是,只是一種追根溯源、天經(jīng)地義的法度規(guī)矩。
人影交錯,誰也沒碰到誰,因為二者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人還人,影還影。
但在深層,分明有某種元素在碰撞。
曲無量本能地不太喜歡這種感覺,想甩脫掉,偏偏影鬼和他的聲音,都是如影隨形:
“你有的,我應(yīng)該有;我有的,你要好好找找才對!”
此時,中央深淵上空,劍壓沉降,造化劍仙才不管什么你你我我,自顧自按他的節(jié)奏來,只是附贈一聲冷笑:
“一個都嫌煩,還是兩個!”
影鬼抬起頭,以冷笑回敬:“多少年不見長進(jìn)的家伙,世上一個都嫌多?!?
“總好過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兩邊言語交鋒,而在實質(zhì)層面,造化劍仙強橫的劍壓,則還要需曲無量發(fā)力擋下。
作為影子,影鬼隨之變化,人影同步,力量同流,可是轉(zhuǎn)瞬間,就是大罵:
“這種狗屎玩意兒,還不如造化呢!”
曲無量迸發(fā)出來的咆哮的魔力洪流,突然在內(nèi)部某個環(huán)節(jié)撕裂,彼此沖突,剎那間崩潰,這下當(dāng)真是被坑得狠了,磅礴劍壓轟下,連人帶影,一并給砸進(jìn)了“深淵”里去。
而轉(zhuǎn)瞬間,便又沖起。
人影兩分,只有一點相連,同時攻向造化。
不過,這絕不是什么合攻!
人與影的關(guān)系中,彼此攻擊毫無意義,可是有了造化劍仙這個介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
造化劍仙同時與曲無量、影鬼大戰(zhàn),而后兩者又通guò造化劍仙,彼此干擾、破壞,殺意凜冽,絞纏扭曲,轉(zhuǎn)瞬間便在深淵之上,形成的新的風(fēng)暴。
現(xiàn)在的局面徹底亂套。
不過在遙遠(yuǎn)的北地,天魔心鼓卻是依著節(jié)奏,有條不紊地轟響。
地心深淵之下,圣典之上,依舊精光亂眼,氣機擠迫交錯的“刷刷”之聲,仿佛有人在翻動書頁。
事實上,圣典現(xiàn)在確實在“翻動”之中。
圣典之上,原本互不干涉的“真界部”與“血獄部”合而為一,重排座次,對應(yīng)的正是這一處虛空世界的大局。
在那上面,曲無量的真名其實是一片空白,大梵妖王還在他之后,但無人代替,仿佛虛位以待,事實上也正有墨色火焰在上面燃燒,又似筆鋒,要勾勒筆畫。
而在其下不遠(yuǎn)處,也有一個名字上面,燃燒著同樣顏色的火焰。
仍在此間的鴉老,還有帝天羅都看到這詭譎一幕,也都辨識出來:
“夜摩印……”
數(shù)十年前,在圣典上驚鴻一瞥的夜摩印,因為是在血獄部,在真界部上看不到,幾乎要成了傳說,偏在此時顯化出來,且與無量虛空神主氣機互通,二者彼此呼應(yīng),搖曳的焰尾都似要擺在一起,互相粘連。
這是何故?
“你在想,為什么擺脫不掉,是不是?”
影鬼的聲音冷凄凄的,飄忽不定:“你有,我也有;你為人,我為影;你有無量位,我有夜摩印……怎么可能擺脫?
“你自以籌謀齊備,焉知天魔體系不留后手?所以還是你……老子為什么行差踏錯,根子還是在你這兒!”
影鬼所說,只有了解其中曲折的人們,才可理解。
余慈就不知道,那“夜摩印”是怎么回事兒,又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但可大致可以猜到,是影鬼在魔門留的“案底”。
至此,大致的脈絡(luò),已是清晰。
如果說,影鬼真是曲無劫刻意留下的后手,那么很可能在曲無劫“奪舍”無量虛空神主,與天魔體系深度勾連之后,這道“影子”仍不免被天魔體系感應(yīng)到,加以魔染,使這影子,變成了“沉劍窟主人”。
天魔體系的“魔染”之力當(dāng)真不留死角,斷去了曲無劫一qiē可能的后路。
故而,影鬼碰到大梵妖王也許只是巧合,可絕了純化劍仙的正途,卻是必然。
什么無量之位,什么夜摩之印,都是一種玩意兒。
就是天魔體系的法度、加持,或曰枷鎖。
此時,枷鎖對枷鎖,根性對根性,緊密對接,嚴(yán)絲合縫。
至于怎么分開……恐怕影鬼根本沒再想過。
同源而出,同一之物,怎么能分開?
眼下的曲無量和影鬼的情況,就像是“鏡花水月”,彼此映照,相對相異。
影鬼的內(nèi)外反應(yīng)機理,也就是“識神”層面,根基大部分建立在“根性”之上;曲無量則正相反,建立在吞沒了根性的“天魔法度”之上。
根性也好,天魔法度也罷,兩邊都是試圖將各自“缺失”的那部分補齊,同時也是在彼此廝殺,盡可能地破壞對方的根基。
影鬼和曲無量,就是在這種狀態(tài)下,難分難解。
由于影鬼主動退居到“影”的層次,形、影之間的直接攻伐已不可能。
現(xiàn)在就是根性與天魔法度之間的較量。
無量之位與夜摩之印結(jié)合,又有九宮魔域、天魔體系加持,在外結(jié)成層層枷鎖,困縛磨銷曲無劫靈昧根性,肯定還是占在上風(fēng)。
然而影鬼將自身根性與曲無量對接后,也將其本是一潭死水的狀態(tài)激活,有了躍然欲發(fā)之力!
而在此過程中,毫無疑問,會有部分“人格”消磨。
有曲無量的,也有影鬼的!
便在此時,余慈聽到了影鬼嘿嘿發(fā)笑:
“老子,無劫劍仙……現(xiàn)在就缺劍了!”
自此以后,影子便抹去了一qiē靈動,化入黑潮,寂然無聲。
余慈猛地就怔在了當(dāng)場。
身畔鏘然劍鳴,刑天、玄黃雙劍齊飛,自明月而出。
一者精芒如龍,一則迷幻如霧,乍分又合,撕裂虛空,徑往中央深淵投落。
此時的曲無量,其實與他的影子一樣,木愣愣懸在深淵之上,周圍魔潮咆哮著向他身上撲來,要撼動他,也要滲透他,要延續(xù)之前的元始圣道,要撐起偌大的天魔體系。
劍吟長鳴,雙劍直直切入。
玄黃往外一分,劍霧掃蕩魔潮,頃刻萬千魔頭斬滅;后繼再來,再次斬滅,不但沒有化消銳氣,反而在縱橫之間,磨礪劍鋒,生出沖霄殺意,所向披靡。
至于刑天,則視外圍魔潮如無物,鎖定曲無量,精芒寒徹,直搠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