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訓(xùn)皺眉道:“先別顧著磨嘴皮子,人沒請到,救活了照樣記一功,趕緊叫人侍候她服藥!”
“慢!”老郎中兩眼放光,盯著那個瓶子,伸出顫抖的枯樹一般的手,“能治鶴頂紅的藥!給老朽一滴吧,就一滴!老朽想知道是什么!”
“少廢話,救人要緊,趕緊喂服,別管他?!毖Τ缬?xùn)粗暴地拒絕了老郎中。他也顧不上去想,如果這藥研究出來大量配制對世人的功德。
“功德??!”老郎中大喝一聲。薛崇訓(xùn)沒想到的問題,老郎中因為不認(rèn)識蒙小雨,置身事外是旁觀者清,他想到了。這一聲,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他這么大年紀(jì)了,吼出這一聲真不容易啊。
可惜的是那么小小的一瓶藥,輕輕一灌,已經(jīng)全部喂進蒙小雨的嘴里了。老郎中的雙手舉在空中,幾乎要哭出來。他悲傷地說道:“能治鶴頂紅的藥……如果所有的郎中都會配制,世上多少不該死的人能活下來?”
世上善良的人還是不少,老郎中應(yīng)該算一個。薛崇訓(xùn)聽他這么一說,也被微微觸動,薛崇訓(xùn)絲毫不懷疑老郎中知道了配制方法會私藏在家奇貨可居,因為他不是商人……不像后世,很多醫(yī)者同時又是商人。應(yīng)該說很多商人同時又是醫(yī)者,因為利有時候已經(jīng)比德更重要。站在什么位置的人,就會用什么角度處事。
薛崇訓(xùn)撿起那個瓶子,遞給老郎中道:“拿著,這東西粘,上面沾的不只一滴。琢磨不出來是什么東西的話,直接去問宇文姬,她不是會私藏這種東西的人?!?
老郎中立刻將那瓶子捧在懷里,當(dāng)寶貝一樣。
“醒了!醒了!”“這是仙丹靈藥么?”“太神奇鳥!”鴇兒和一干青樓歌妓,還有門口一群不明真相的圍觀眾都紛紛驚呼起來,房間里頓時熱鬧極了。
倒是在場的人中間有最大功勞的薛崇訓(xùn),反而被擠在角落里,連看蒙小雨一眼也不能。
薛崇訓(xùn)擠了一陣,實在擠不進去,大家都很興奮……有的興奮總算可以擺脫官司了,有的興奮居然看到了神一般的跡,也許大家心里的興奮中間也夾雜一點為蒙小雨活下來而高興的意思,不過誰知道有多少呢?
唯一不高興反而很發(fā)愁的人,恐怕就是被方俞忠牢牢抓住的俊男蕭衡。他挺郁悶的,原因就是真相會從蒙小雨口里說出來……這人走了霉運神仙都救不了,誰他媽知道喝了鶴頂紅還能活?。楷F(xiàn)在蕭衡連死的心都有了。他挺納悶,這事兒該怎么收場,還有抓自己的這貨究竟是什么人。
薛崇訓(xùn)擠不進去也就作罷,反正看樣子蒙小雨肯定是已經(jīng)得救,也沒薛崇訓(xùn)什么事了,再說這么一折騰別說聽曲兒的心情沒有了,人還有點累。
薛崇訓(xùn)對身邊的隨從道:“走吧,回家了?!?
方俞忠指著俊男道:“這人怎么處理?”
“送官,京兆府最好,李守一這人我還是很相信他的,饒不了這廝?!毖Τ缬?xùn)冷笑道。
俊男心情很糟,他一憤怒,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害怕薛崇訓(xùn)的殘暴了,脫口道:“我在朝中有人,劉幽求劉相公,宰相,知道不?京兆府算鳥?!?
“劉幽求?”薛崇訓(xùn)的眼睛頓時一亮,“你送錢那官是劉幽求?”
俊男有些尷尬,狡辯道:“誰說我給劉相公送錢?我與劉相公他老人家是忘年之交,交情很深。”
薛崇訓(xùn)的心里頓時閃過了一個陰謀……劉幽求何許人?太子死黨,在“唐隆政變”搞韋皇后的時候,他就在太子身邊屢出奇策,居功至偉,是太子謀士團隊中的一名十分牛的大員。
薛崇訓(xùn)詭異地笑了笑,說道:“原來是劉相公的人,失敬失敬,這是個誤會,真是個誤會……”
俊男一看這情形,立刻仰起頭來,甩了甩手臂想甩開抓住他的方俞忠,可是沒甩開,因為方俞忠只聽薛崇訓(xùn)的,薛崇訓(xùn)沒發(fā)話,任你天王老子他都不放。俊男怒道:“沒見你家郎君都對我客氣了?放開手!”
方俞忠心道:宰相算個雞|巴!
還好方俞忠平時一向很木納,能不說話的時候就不說,所以他什么也沒說,但也沒放。
這時薛崇訓(xùn)發(fā)話了:“放開,還抓著劉相公的人干甚?”于是方俞忠就放開了,薛崇訓(xùn)走上前,輕輕抓起俊男的手腕,看著他那根早已腫得老大的斷指道:“還疼嗎?”
俊男:“……”
他見薛崇訓(xùn)這副德行,認(rèn)定薛崇訓(xùn)是怕劉幽求的,哼了一聲,咬牙道:“你給老子等著。”說罷轉(zhuǎn)身就走……他并不是打算回去請大佬出面出氣,而是想趕緊從這個是非之地溜掉再說,不然萬一來了官差事情鬧大了,真不知該如何辦。
蒙小雨怎么就沒死呢?
方俞忠看著俊男的背影道:“郎君,這么著就放了?”
薛崇訓(xùn)冷笑了一聲:“他說了假話,我還沒兌現(xiàn)自己說過的話呢。先讓他走,出了事也算不到我頭上,就算露了蛛絲馬跡有人懷疑我,難道還要再請今上下旨到府里查一通?”
其實薛崇訓(xùn)在沒有必要的時候,是不太愿意干壞事的;但真需要干壞事的時候,什么事他都干得出來。他準(zhǔn)備拿俊男蕭衡動手,倒不是口上說的那點事,而是實施陰謀需要這樣做,這便是其中的一步。
方俞忠又道:“那要不要派人跟著?”
薛崇訓(xùn)點點頭,又道:“別讓他發(fā)現(xiàn),跟丟了也沒關(guān)系,他是通過劉幽求考上進士的,又有姓名,麻煩一點而已,查得到?!?
待方俞忠安排了人手,薛崇訓(xùn)回頭看了一眼圍著床的人群,說道:“走吧?!?
正要出門,鴇兒發(fā)現(xiàn)了功臣薛崇訓(xùn),忙叫住他問道:“哎喲,郎君,今天多虧了您,您這就要走?”
薛崇訓(xùn)笑道:“杜姐兒也看得出來,我不是缺錢的人,不圖報酬……讓小雨好生養(yǎng)養(yǎng),我該日再來聽她唱《長相思》?!?
鴇兒的感激倒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時反而覺得虧待了讓她避免了極大麻煩的薛崇訓(xùn),張了張嘴也沒有想到說什么感謝的話,一個謝字當(dāng)然沒必要說,大恩不言謝嘛。她想了想便問道:“還未請教郎君名諱,以后咱們也好記著啊?!?
薛崇訓(xùn)淡然道:“舉手之勞,杜姐兒就不用記著我了,不過小雨問你,你可以說三個字?!?
“哪三個字?”杜姐兒好奇地問道。
“大秦寺。”
“大秦寺?”杜姐兒重復(fù)了一遍,自是不解。
薛崇訓(xùn)又說道:“哦,對了,你幫我?guī)Ь湓?,給小雨的:有些人為了活著,很艱難很辛苦,所以只要活著就好?!?
鴇兒點點頭道:“記住了,放心,我會一字不差地給小雨說?!?
“很好?!毖Τ缬?xùn)抱拳一禮,轉(zhuǎn)身便走了。
……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里的興奮劑總算消停一些了,鴇兒也說道:“總算有驚無險,都散了吧,該干嘛干嘛。”
眾人陸續(xù)散了之后,鴇兒走到床前,抓著蒙小雨的手,幾乎要哭出來:“哎喲,我的心肝兒,你嚇?biāo)牢伊耍姨澯袀€郎君關(guān)系多路子寬,出手相救才避了災(zāi)禍啊!一定是菩薩派的貴人,唉唉,以后老娘要積點陰德,多燒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