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連長打個哈欠,似乎是安毅這么一說把他的鴉片煙癮勾上來了:“別提了!黃埔軍和粵軍正兵分三路打回來,前鋒已到了東邊的石龍石灘一帶,最遲明天上午會有惡戰(zhàn),哪里還有功夫睡在煙榻上美美地享受啊?各師師座都親歷一線了,我們這些蝦兵蟹將哪敢怠慢?唉……好在老子跟胡軍長的小舅子關(guān)系不錯,才得到押送軍需物資這肥缺,不用像其他弟兄那樣到前線擋子彈?!?
“胡軍長是誰?你說的軍長小舅子,是不是平時老愛和你說話的軍需處楊處長?”安毅順口問道。
曲連長拍拍屁股站起來:“胡軍長你都不認(rèn)識?虧你還在咱們各陣地轉(zhuǎn)悠了一個多月,記得上月底在西大營把我叫去訓(xùn)話的那個高個子將軍嗎?他就是胡思舜胡軍長。我們胡軍長可不得了啊,楊司令手下最能打的大將就是他,如今他手下聚集六個警衛(wèi)團(tuán)的全軍精銳,光是七五山炮和野炮就有一百六十多門,輕重機(jī)槍四百挺,從洋人手上買回來的大批新式武器,全都優(yōu)先裝備他手下這六個團(tuán),今天上午已經(jīng)全部加強(qiáng)到城東一線的戰(zhàn)略要地,這次黃埔軍和粵軍從潮梅各地連跑帶爬回?fù)魪V州城,恐怕早已累得像喪家狗似的了,絕對不可能從咱們胡軍長手上討到半點好處,兄弟你就放心地跟著老哥享福吧……你在這兒待著,我去看看就回來,等會兒還得趕往下個地方。”
“去哪里?又去石牌車站拉彈藥?”安毅問道。
曲連長咳嗽一聲,吐出口濃痰:“彈藥夠了,石牌已經(jīng)變成南線指揮部,估計司令部也設(shè)在那,不需要我們?nèi)?,我們得返回西大營拉上一車特別軍資,連夜趕到龍眼洞三團(tuán)、四團(tuán)陣地去,你小子得打起精神來,今晚老子可沒時間給你閉眼?!?
“明白了?!?
安毅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起曲連長剛才的話,不禁為自己的那幫黃埔兄弟深感擔(dān)憂。一個多月來為滇軍拉貨送貨,安毅對滇軍的各大營和幾曰來快速構(gòu)筑的防御陣地了如指掌,也看到了滇軍官兵和部分桂軍官兵裝備的武器彈藥,心中暗暗比較,就覺得革命軍實在沒有什么勝算,就拿彈藥來說,東征的彈藥消耗已經(jīng)讓革命軍各部捉襟見肘,再這么急沖沖往回趕,真應(yīng)了曲連長的那句話:疲憊之師強(qiáng)弩之末啊!
心煩意燥的安毅站起來,扔掉煙屁股,抬頭仰望到處是火把和吆喝聲的瘦狗嶺。
瘦狗嶺的地勢安毅非常熟悉,昨天上午還和曲連長扛著兩箱煙土上去犒軍,知道這是白云山南麓的戰(zhàn)略要地,瘦狗嶺形狀就如同面向西北爬著的瘦狗,如果站在白云山上眺望,這只狗瘦骨伶仃,非常逼真,連凸起巖層構(gòu)成的狗身上的條條肋骨都能數(shù)得出來,叫瘦狗嶺非常貼切。瘦狗嶺有個傳說,在明朝弘治年間,嶺南才子倫文敘中了狀元,引起朝廷一些人的妒忌,這些人于是心懷叵測地杜撰一首歌謠到處散布,說什么“瘦狗山頭有臥龍,十三年后向天沖,金火相克侵帝國,太陽照耀在廣東”,結(jié)果壞了,朝廷擔(dān)心江山不穩(wěn),每年都要花大量人力物力去炮轟這座瘦狗嶺,以破壞風(fēng)水龍脈。
此時的瘦狗嶺已經(jīng)成為扼守城東進(jìn)入廣州城的險要之地,相隔幾米一個的半月形防御工事從山上延綿到山下,只需架設(shè)輕重機(jī)槍居高臨下堅守,進(jìn)攻的革命軍不付出慘重代價才怪。
突然,一陣搔亂和呼喊在山腳下響起,槍托打擊在人身上的沉重聲音清晰可聞,一聲聲慘叫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人群緊接著混亂起來民夫轟然大呼,數(shù)十個不堪忍受的民夫奮不顧身猖狂逃命。隨著滇軍軍官一聲“開槍”的命令高聲喊起,“呯呯”的槍聲立刻響成一片在夜空中回蕩,歪歪倒倒跑不出幾十步的民夫接二連三被擊斃,嚇得安毅忘了蹲下躲避。
“攔住他——”
一個瘦小的身影沒命地跑向安毅,也許是追趕的滇軍士兵怕誤傷自己人沒敢開槍,而是嚎叫著讓安毅幫攔下,熊熊的篝火讓安毅看清了逃過來的竟是個孩子,心中不忍連忙大聲喊道:“我攔住他,別開槍——”
“呯——”
瘦弱的孩子腦袋向后猛然一仰,“噗”的一聲撲倒在安逸腳邊,已經(jīng)伸出雙手要接住孩子的安毅像根木頭般僵在那里,怎么樣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濃濃的血腥喚醒了腦子一片混亂的安毅,他猛然跪下抱起腦袋中彈的孩子,看到他額頭上涌出的血液和腦漿,安毅痛苦得大聲哭喊起來:“他還是個孩子啊……看樣子不到十五歲啊……干嘛這么狠心啊,你們……”
追趕的幾個滇軍仿佛根本就沒聽到安毅的哭訴,看到?jīng)]事了就罵罵咧咧轉(zhuǎn)身離去。不知何時來到安毅身后的曲連長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嶄新駁殼槍,輕輕往冒煙的槍口吹口氣,樂呵呵地說道:“果然是正宗的德國貨,我那老大真夠意思,這么好的槍,營長也搞不到呢,哈哈……”
“你……干嘛打死他……你知道我能攔住他的,干嘛還要打死他?你怎么這么狠心啊你?”
安毅揚(yáng)起頭,仰望得意洋洋的曲連長,原本和善的眼里充滿了憤怒。
曲連長一愣,猛地給了安毅兩腳,踢在安毅背上發(fā)出“嘭嘭”的沉悶聲:“你他娘的敢教訓(xùn)我?惹惱老子一槍嘣了你,信不信?把尸體放下,又不是你兒子你傷心什么?起來!馬上走,要不是看你會開車,你就和那幾千個命賤的民夫一樣,死了都沒人埋!還跟老子豎鼻子瞪眼的,活得不耐煩了你?啊?給老子站起來!”
安毅輕輕放下懷中尚有熱氣的孩子,臉上毫無表情一步步走到車門邊,機(jī)械地登上車頭打著火,一言不發(fā)載著曲連長返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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