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兒小姐”景逸仿佛魔怔般咽了幾口唾沫,直勾勾看著那位不斷走近的女子,寧淵也帶著一副好奇的神情,仔細打量這位從沒見過的姐姐。
離得近了,寧淵才發(fā)現(xiàn)這位二姐的身量當(dāng)真女中少有,竟比景逸還高出半分。
她身上的長裙極是素雅,一層雪紡一層薄紗,最花哨的地方也不過用銀色絲線繡了幾朵百合,襯著路邊積雪,衣袂搖擺間,瞧上去宛如雪中仙子。她頭上沒有梳發(fā)髻,滿頭青絲綢緞般鋪散在身后,臉頰則用薄莎遮住了一半,露出一雙狹長的鳳目,眼角還畫了梅花點綴,僅眉眼間透出的風(fēng)情,不難猜到薄紗下定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寧茉兒手上提了個竹籃,身邊沒有丫鬟隨侍,見迎面撞上了兩個少年,她鳳目一轉(zhuǎn),目光略過景逸,落在寧淵身上,眼角瞇起,似乎對寧淵笑了笑,身子卻沒有停下,邁著輕盈的步伐從寧淵身旁繞了過去,只留下一陣淡淡的桂花香。
望著她的背影,寧淵眸子里忽然滑過一絲古怪的神色。
“啊,茉兒小姐”景逸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像是從什么幻境中清醒過來,不停朝四周張望,“茉兒小姐呢,剛才還在這里,怎么忽然不見了”
“你的茉兒小姐早便走遠了,不過我瞧她對你笑了一下,可你好像在發(fā)呆,都沒有理人家?!睂帨Y調(diào)笑一句。
“什么”景逸用力跺了兩下腳,“茉兒小姐對我笑了蒼天吶,看見我發(fā)呆你怎么不拍醒我完蛋了完蛋了,好好一個套近乎的機會就這樣沒有了,搞不好茉兒小姐還會以為我是故意不理她的,淵兄弟,這可怎么辦”
“你便看著辦吧,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肚子餓了,要回去吃飯?!睂帨Y聳了聳肩,自顧自朝前走。
“你”景逸胡亂撥了兩下劉海,又念念不舍地朝身后望了一眼,心想罷了,反正要在寧府里多賴幾天,以后有的是見面的機會,現(xiàn)在還是吃飯比較重要,便又提著衣擺,一陣小跑隨著寧淵去了。
寧茉兒提著竹籃,在后院七拐八繞,最后走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角落。
這里少有人來,數(shù)丈見方的庭院里沒有任何植物,除了石板路面,就是幾棟孤零零的小樓。
守在院門口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家丁,看見寧茉兒,他并未露出異樣的神色,只是一躬身,“茉兒小姐來了,怎的不見二夫人?!?
寧茉兒開口,聲音清麗溫婉,“娘染了風(fēng)寒,不方便出門?!?
“原來是這樣,二夫人可要保重身子?!奔叶↑c點頭,“茉兒小姐快進去吧,香燭奴才都準(zhǔn)備好了,還同往常一樣,奴才在外邊為您守著,絕對不會有人進去打擾您?!?
“多謝劉叔?!睂庈詢呵ジA艘欢Y,剛跨進院門,卻聽見耳畔傳來一陣女子尖利的慘叫,還有廷杖與皮肉碰撞所發(fā)出的啪啪聲,她鳳眸一轉(zhuǎn),又回過頭,“劉叔,出了什么事了”
“哦,那是萍兒小姐在受刑呢?!北环Q作劉叔的中年家丁便將發(fā)生在正廳的事簡略對寧茉兒說了一遍,“大致的事情就是這樣,因為大夫人求情,老爺便從輕處罰,不過萍兒小姐還是要杖責(zé)二十?!鳖D了頓,他又道:“您放心,我知道您今晚要過來,已經(jīng)讓他們把行刑的地方從正堂挪去了偏堂,不會打擾到您的?!?
“原來是這樣,劉叔有心了?!睂庈詢河质且欢Y,然后徑直朝院子正中的小樓行去,小樓門楣上掛著個牌匾,上書“寧家祠堂”四個大字,寧茉兒推開門,忽略掉耳邊此起彼伏的慘叫,先在正廳點燃一根蠟燭,然后端著那根蠟燭,順著正廳后方的扶梯緩步而上,來到閣樓的二層。
二層沒有一層寬敞,正東方的案堂上,有高有低立著好幾個牌位,寧茉兒的腳步?jīng)]停,一路走到擺在最邊緣的一個牌位前,凈灰,焚香,點燭,從隨身的竹籃里端出好幾樣小菜,按照兩葷三素的格局?jǐn)[好,才撩起裙擺跪了下去,白玉般修長的手掌在胸前合十,“哥哥,今天是年三十,可娘親病了不能來,只有弟弟一人來給你拜年了?!闭f完,便是三個響頭磕了下去。
若是看門的劉叔此刻在屋子里,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寧茉兒不光對那牌位自稱“弟弟”,連平日里溫婉清麗的嗓音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道溫潤清朗的男子嗓音,且完全沒有一絲女性的柔媚特質(zhì)。
寧茉兒所拜的那個牌位,從位置來看應(yīng)是所有牌位中輩分最低的,上邊寫著“長子寧滇之靈位”,立牌人為寧如海。
“又是一年過去了,娘親被賤人設(shè)計落下的暗疾雖已治好,但拖的年數(shù)久了些,傷了根本,天氣稍有變化便易感風(fēng)寒,弟弟無能,沒有奉養(yǎng)好娘親,更至今無法替哥哥報仇,依舊讓那毒婦逍遙法外?!睂庈詢弘p眼凝視前方牌位,繼續(xù)說著,“只是那毒婦這兩年的日子也不好過,當(dāng)初我棋差一招,沒有成功將寧湛送上黃泉,卻也損了他的心脈,讓他常年臥床,毒婦忙著照顧自己唯一的兒子,讓手中的權(quán)利旁落,地位已是大不如從前,原本我想再韜光養(yǎng)晦一段時間,待寧湛藥石無靈,一命歸西,毒婦無所依靠時,便可讓她血債血償,但不想今晚卻出了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