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府山陰縣(注1)虹橋里,別說在大宋國,便是在紹興府,也是一處無名小鎮(zhèn),只有一百來戶人家,比起府城的繁華,自然是差之甚遠。但自太祖御宇以來,兩浙之地便人口滋生,土地嚴重不足,戶占耕地極少,即使是所謂的“大戶”,也不過有田百余畝,大多數(shù)貧賤之家,田地不滿十畝(注2)。這些無地可耕地百姓,便只有或開作坊或為商賈,以謀取衣食,他們聚落之處,就形成了“草市”,虹橋里便是如此,在紹興府諸市之中,每年繳納的商稅不算多,也有一千二百余貫。
故此,在這里百姓不以身為商賈為恥,便是官宦人家,也多有些產(chǎn)業(yè),只不過由遠房親眷出面經(jīng)營,避個嫌疑罷了。
趙勇哼著小曲,跟在父親的身后,去府城時獨輪車上堆著兩百斤雪糖,回來時換作數(shù)百貫銅錢,這讓他不但覺得負擔輕了,就連自己的腳步也輕松許多。
“爹爹,夫人見了這錢,定然會極高興?!毕胫袢盏氖斋@,趙勇忍不住說道:“咱們也不會被打發(fā)走了!”
趙喜頷首捻須,臉上也同樣是忍不住的喜色。
趙勇又道:“大少爺果然非同尋常,難怪生有異相,竟然勞動呂祖下凡點撥……”
“休得亂言!”趙喜經(jīng)過的事情比趙勇多,自然知道這等事情不好在外頭說,因此低聲喝斥了一聲,因為心情好的緣故,他喝斥得不是那么嚴厲,趙勇憨然一笑,小聲嘀咕了句之后便不做聲了。
還在小鎮(zhèn)門口,一個年輕的婢女略有些焦急地等著,見到兩人近了,她才松了口氣,埋怨道:“為何比昨日晚,夫人等急了,打發(fā)我來看看呢!”
“回去再說,回去再說?!壁w喜看了看鎮(zhèn)民好奇的目光,阻止了趙勇說話。
他們回到的是座前后兩進的宅邸,雖然在普通人家來說,這宅邸不算小了,但從有些老舊的外表可以看出,這宅邸的主人日子過得并不寬裕。
“夫人,老奴不辱使命?!辈胚M了門,趙喜就看到主母站在前后進之間,神情焦急地等待著,便慌忙上前行禮。
“管家請起,管家請起!”夫人看了一眼獨輪車上的袋子,臉上的焦急神情終于沒有了,她松了口氣:“回來就好,我這顆心總算中以放下了?!?
“夫人,這是今日賺來的錢。”
趙喜將袋子打開,露出里面一緡緡的銅錢,更多的是一枚枚散落的。夫人嘆了口氣:“這幾日天天都見著這么多錢,我都歡喜不起來了,倒是你們能安然回來,才叫我開心?!?
“夫人只管放心,如今天子圣明,府城里雖是有些游手,可老奴父子二人怎會吃他們的勾當!”趙喜寬慰道:“只是家中存著這許多錢,若是叫外人知曉了,總是不好,夫人何不擴建宅院,再收上幾房家人?”
“這事急切不得,總得稟告了我爹爹才好行事?!蹦欠蛉擞謬@了口氣:“我一介婦人,能辦什么事情,若不是莒兒……”
說到這里,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對著家時的仆人,因此閉說不再言語。本來她雖然不是出自書香世家,但家教還算嚴謹,本性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今天久久橫亙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落地,她一時情不自禁才會失態(tài)。
這夫人娘家姓全,父親是這虹橋里的保長,她嫁給了宗室子弟趙希瓐。趙希瓐雖說是宗室,卻算不得多高貴,他原本是太祖長子趙德昭后裔,傳到如今早就失了爵位,趙希瓐的父親、祖父都沒有出仕,他自己為了生計當了個區(qū)區(qū)九品的縣尉。但嘉定二年(1209)冬日,趙希瓐卻得了暴病死去(注3),只留下這處宅院給全氏和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