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房間,瑪麗蓮正坐在窗邊看書,她也是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帶著面紗,袍子緊貼著身體,依舊能勾勒出她坐在那兒時體態(tài)的曲線,見家明進來,她伸手取下面紗,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我聽說你來了?!?
“嗯?!?
家明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沙特建筑的窗戶不大,外面雨停了,光芒透進來,兩人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瑪麗蓮微笑起來。
“我剛才在想,有一天我老了,你從房間門口走進來,我取下面紗的時候,會覺得很滿足……”
“這不是跟寫詩一樣了嗎……”家明喃喃念叨一句,“那時候我也老了。”
“沒有啊,你還會很年輕。”瑪麗蓮?fù)?
“一起老也沒什么的。”
對于家明來說,最近見到眼前的這個女人常常會有些特殊的感覺。他今年三十二歲,瑪麗蓮四十六了,一般來說,西方女性年輕時性感,但相對于東方的女性顯老得快,雅涵今年四十歲,看起來與當(dāng)初跟家明重逢時的模樣也沒什么變化——當(dāng)然她當(dāng)老師那會兒,被家明摧殘得叫“家明哥哥”那會兒就比較幼稚——雅涵小媽也不怎么顯老。
西方的女性過了四十多歲就會變化得比較快,但瑪麗蓮這些年過的日子相當(dāng)安靜,她以前就是心性類似東方女人的奇怪家伙,這些年開著家小店,過著非常簡單的生活,某些方面幾近無欲無求。家明甚至覺得,時光的痕跡在某個時候自這個曾經(jīng)如同菟絲子一般柔弱的女人身上褪去了,她被時間停留在了某個階段上,漸漸的就不再變化。她如今依舊保持著性感與美麗,身體的曲線依舊細(xì)致,不過畢竟也是四十六歲了,或許過幾年她還是會不可避免的開始變老,但家明知道自己仍舊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或許已經(jīng)在某個時刻,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這個成就有自己的一部分功勞,家明覺得自己會與有榮焉。
家明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瑪麗蓮笑起來:“我只知道過得很充實,雖然你不常過來,不過……當(dāng)然是因為你?!?
“喔,太好了?!?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到現(xiàn)在,其實也沒有什么變化,你才是那個神奇的人……”
“呃,那可是十八年前了啊。”家明笑著比劃了一下,“那時我才十四歲呢……”
想起這個,不禁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九五年的江海城郊,他開了一槍,時間將某種因果帶到了這里。九五年時順手救下的那個美國shu女,算是他這段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有些事情做得草率,也說不上愛情什么的,如今看來,倒是有了某種象征性的意味。他如此想了一會兒,將手伸向瑪麗蓮的臉頰,瑪麗蓮輕聲笑起來:“都已經(jīng)老了……”
“我覺得還沒有……你可以反抗一下的……”
他將自稱老了的女人抱了起來,放到了一邊的床上,不久之后,咕噥出聲:“不是已經(jīng)很濕了嗎……還說老了……”看來在某些方面,到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的……
瑪麗蓮皺著眉頭笑起來:“見到你就是這樣的。”
與瑪麗蓮之間的相處方式,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看起來從來都有些畸形,對于兩人來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縱然如今已經(jīng)不需要以這樣的方式去證明些什么。瑪麗蓮已經(jīng)找到了能夠在心中相濡以沫的那個人,那個人當(dāng)然是家明,或許又不完全是,縱然有一天真的老了,家明也會陪著她,無論心里的家明或是現(xiàn)實里的。
“啊,已經(jīng)十八年了啊……”
想起初見時那個慌張的女人,想要自殺的女人,之后向著僅有十四歲的小男孩獻出了身體的女人,后來尋找著幸福的女人,誤會他跟海蒂的事情后變得絕望的女人,在悔恨中哭泣的女人……時間的的確確已經(jīng)滑過去十八年的光陰了。
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從床上坐起來時,他伸手拉開了毯子,朝著床上那具身體上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嗨,瑪麗蓮?!?
“嗯……”
房間里安靜下來,片刻之后,他說道。
“沒什么……好好睡……”
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漸漸的露出來,老爸中午的時候沒有回來,太卑鄙了,居然一個人跑出去玩。
雖然心里知道老爸出去未必是為了到哪里玩,恐怕是有自己的事情,不過為了抨擊起來占大義名分,姑且還是這么認(rèn)為吧。
下午…多,傻杰同學(xué)已經(jīng)開始對酒店里的設(shè)施感到了厭倦。沙特真是個無聊的國家,酒店里居然連一個娛樂室都沒有,媽媽跟沙沙阿姨、薰姨她們都各有自己的樂趣——女人也真是,就是聊天八卦也能過好每一天。當(dāng)然他也不是對老媽她們有什么意見啦,只不過時間過得真是很無趣,如今能夠贊同他且能與他成為盟友的,整個酒店里大約有一人之多——那就是他身邊的黑淘同學(xué)。
“嗚,好無聊……早知道就把小P帶來了,我新下載的游戲還沒玩呢……”
姐弟兩雖然平時打打鬧鬧,但性格上其實還蠻相近了,并且在私人恩怨之外的事情上,都是同仇敵愾,一致對外,頗有共同語言,允杰在學(xué)校里跟人吵架,淘淘還過去幫過忙。當(dāng)然啦,幫完忙之后沒外人了,那又是嘴炮不停,賬還是要算的。
兩個人的矛盾若要究其根由,大抵都是因為彼此同父異母的緣故,一如電視里原配的孩子總是跟后母的孩子對不上眼,不過偏偏兩人又對對方的母親沒有什么惡感,以至于常常因為一家人的關(guān)系被揪在一起,分也分不開,可謂孽緣。這時候兩人逗弄了一會兒允婷,淘淘坐在一邊也覺得無聊起來,允杰白她一眼:“白癡,你小P里下了那些什么偶像電影之類的,這個國家是帶不進來的?!?
“是啊?!碧蕴赃@時沒有吵架的心情,暫時拿出作為姐姐的寬宏大量來,嘆了口氣,“聽說這里的飛機上放美國大片,女人全都給涂黑的,真傻……”
“你說老爸跑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本來說下雨不能出去,現(xiàn)在雨停啦……可惜外面也沒有什么好玩的……”
“你又知道沒有好玩的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了啊,而且就算有幾個賣紀(jì)念品的店,跟酒店里的紀(jì)念品專賣店不都是一樣的嗎?”
“不過我看到外面有賣骷髏頭。”
“肯定是你眼花了?!?
允杰翻個白眼,過了一會兒,又道:“你說那兩個小胖跑哪去了?他們老爸老媽今天有事呢。”
“沒見到啊,不過他們公司有什么代表跟過來,可能讓那幫手下帶著他們?nèi)ネ娴??!?
“雅涵阿姨的公司也有代表跟著……”
“人家可是過來談生意的。而且……你想讓他們帶我們出去玩嗎?”
仿佛陡然間被刺倒了某個地方,允杰一個激靈,瞪著淘淘:“我我我……我就是隨口說說,這只是聯(lián)想聯(lián)想你看,他們家有代表,你家也有……單純的聯(lián)想”
“你不用跟我解釋?!碧蕴宰龉掳翣睢?
“哼,被人帶著出去玩,你還小么我才不用呢,你在這里一個人坐著吧,我決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你瘋啦”
“就在這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你不行,你是女人,出去跟人說話就是通奸嘿嘿,會被警察查的?!?
“嘁,你激我……反正我不去”淘淘一眼就看穿對方的企圖,片刻后又露出笑容,“你也不許去,你敢去看我不告訴靜姨抓你回來”
“你怎么這樣最毒婦人心”
“沒錯,你咬我啊”淘淘一挑眉,黑紗之后露出一個在她這樣的年紀(jì)顯得異常嫵媚的笑容。
“算了,我不敢。”
允杰吸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淘淘卻陡然間站了起來。
“哼,你想干嘛……”
“我不敢才怪”他張牙舞爪地朝姐姐撲了過去,兩人廝打成一團……
不久之后,酒店一樓大廳,兩顆腦袋探出廊道轉(zhuǎn)角往大門那邊望。
“怎么樣,沒看見靜姨沙沙阿姨她們吧?!碧蕴哉碇约旱暮谂叟c面紗,隨后拉拉允杰的衣服,“怎么樣,沒問題了吧?”
允杰上下打量她一陣:“本來就沒問題,戴了面紗就行了,你這么緊張干嘛,要鎮(zhèn)定”他說完話,很氣派地一拉衣角,轉(zhuǎn)身砰地撞在前面沒看清的墻上,捂著腦袋蹲了下來。
“噗——”
“不許笑”
“好的,我不笑?!碧蕴赃@次很給面子地忍住了笑,抬了抬頭,“走吧?!?
隨后,兩個孩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酒店大門,一直走出了酒店前方的小廣場,才在路口停下來。
“沒什么嘛?!?
“挺有趣的,我想看看那些很兇殘的宗教警察長什么樣子,昨天出去的時候有沙特人在,還是個什么官,我都不好問……你說那邊那個是不是?”
“白癡,你真想被抓起來啊”
“有什么關(guān)系,你就是膽小,我們身上帶著東方叔叔發(fā)的證件呢,遇上警察什么的就給他看,什么事情都沒有的,迷路了也能找回來,而且其實這邊治安很好的,就是警察兇殘……哎,你看那個店好像不錯,我們過去看看吧。嗯,最多只玩一個小時就回去。”
中午在賽米爾莊園吃了午餐,下午從莊園出來,往酒店這邊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下午四點了。雨后空氣愈發(fā)濕潤,街道上一灘灘的水漬。沙特對于汽車肇事的處罰很重,但街道上本地人的車行依舊很快,在鄰近酒店的街角,他稍稍停了一下,眼角似乎見到前方街道邊一輛越野車的另一側(cè)有幾道人影閃動激烈,好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過片刻之后,那越野車關(guān)門開走了。
一路回到酒店,眼看天已放晴,決定帶著淘淘允杰出去逛一會兒,看看這附近的風(fēng)景,不過找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都不見了,問了問靈靜雅涵,隨后又問了問在房間里陪著允婷玩的薰,都搖搖頭說不清楚。
“…多的時候看他們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呢……”
“又搞什么……”家明無奈地撇了撇嘴,一路去到酒店的監(jiān)控室,薰也跟了上來。這酒店本身有許多中國人的股份,家明態(tài)度又強硬,那邊讓他看了一下監(jiān)控,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偷偷跑出去玩了。家明愣了愣,心中這才升起不好的感覺。
“怎么了???”薰在后面問道。
“沒事,我好像看見……”家明想了一會兒,回憶著在街角看見的那輛越野車,隨后才陡然皺了皺眉,“可能被綁架了……”
“什么?”
“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