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的這些年,從咸安宮到鄭家莊,胤礽在不停的思考,自己怎么淪落到了這一步
或許因為徹底沒了希望,胤礽也上了年紀,不像年輕時候那樣,表面上看著氣度十足,其實心里恨的不成。如今他早就沒了那個心氣,就只是自省罷了。
他倒不恨胤禔,沒有他也有別人,這一點胤礽早就看明白了。他那些弟弟,也沒一個省油的燈,連老八都敢伸手,何況別人。
所以這回他和胤禔談,是真的希望結下一份善緣,他死了還能庇護兒女,讓他們不至于徹底被人遺忘。宗室就是這樣,被皇上記著就是純王府,被皇上遺忘乃至于厭棄,就是恭王系了
做人真累啊,胤礽沉沉地嘆口氣,活著的時候累得慌,要死的時候也累得慌,大概只有徹底咽氣之后才能永遠解脫。當年自己還總惦記著當了皇帝如何,胤礽看了一眼胤禔,瞧瞧這位,當了皇帝不也是煩惱無限,不得安生么。
胤禔硬是覺得胤礽的目光露出了三分憐憫,好像他真的要超脫塵世,消弭一切煩憂。
“我為膝下不肖計,有句話還是要對皇上說明白,”胤礽吸了口氣,慢慢說道“你若是不變心,就不能讓別人越過弘晗。要是另有打算,宜早不宜晚拖得久了,于家國無益?!?
“我是先帝的不孝子,前車之鑒,皇上還是要謹慎?!笔≈鴮戆l(fā)生什么事,把他的孩子們也拖下水。畢竟弘昪、弘晉兄弟在幾個男孩子里,就和弘晗比較熟悉。胤禔聽兒子們平日說起來,弘晗倒是個寬厚的人,萬一臨時換人,天知道日后會怎么樣。
胤礽有些失神,想起方才胤禔說的話,他又道“兄長說弘晗是個好孩子,呵呵,當年我在先帝眼中又何嘗不是事到眼前,又豈能遂心隨意。”
人心易變。
這話胤禔也信,康熙是下了大力氣培養(yǎng)胤礽的,在他美滋滋看著小太子念告捷文書的那個時候,將胤礽視為“可托天下的儲君”那會,他絕對想不到將來必須要廢了他。
胤禔離開鄭家莊之后不到半個月,胤礽去世,消息送進宮,胤禔沉默良久,最后還是令以親王禮下葬胤礽,并且讓弘昪晉爵郡王,算是了結了他和胤礽之間的恩怨,人死如燈滅,諸事了結。
人真的死了,胤禔反而失去了懷念過去的興致,他琢磨著胤礽最后的話,胤礽顯然是意有所指,但是礙于身份沒法說清楚。
如果連胤礽都感到自己要變心,弘晗這個郡王、準儲君地位不穩(wěn),那外頭得傳成什么樣不對,胤禔腦子一轉,胤礽那么說未必就是聽說了什么確鑿消息,還可能是預先提醒所謂結個善緣。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萬一和熙朝一樣,底下人出于各種目的而隱瞞皇子不合的消息,那就糟了。
皇帝打定了主意想要做什么的時候,效率一貫是非常高的,胤禔一聲令下,從九門提督到內務府,甚至是侍衛(wèi)們都成了情報源。
于是,陷入困擾不短時間的胤禔,這才后知后覺,原來京城已經非常關心他的承繼問題了。雖然是隱晦的表示“皇上更喜歡三貝勒”“三貝勒比二貝勒得圣意,甚至”各種的意猶未盡和暗示,讓胤禔有點反胃。
雖然這不是盼著胤禔早點死,好弄個從龍之功,但這種暗中討論皇帝喜歡哪個皇子,又對另一個是不是看不上了的行為,還是讓胤禔出離憤怒。
但他已經不年輕了,憤怒一瞬間馬上消失,他想到了胤礽的話,殷鑒在前啊。自己當年怎么把皇位弄到手的,自己當年被先帝夸兩句,胤礽又是做何感想。而今帶入到弘晗和弘昸身上胤禔真是不愿意想,可是又不得不想。
很多事情都是天不從人愿,他想讓全家和樂,弘晗繼位,他的弟弟作為輔佐,他的姐姐能作為有力的羽翼臂膀??沙颂K日格出于謹慎和現(xiàn)實考慮,會主動維持這個現(xiàn)狀之外,皇子們日日長大,又被委以重任,他們能安分嗎
就算他們安分,但那種輿論之下,弘晗又會做何感想他現(xiàn)在能穩(wěn)得住,不代表他心中毫無感想,就算弘晗心中沒有看法,將來弘晗有那么一日,他身邊的人也會鼓勵他處理“威脅”。
皇帝輾轉反側卻沒有下定決心,直到另一件事刺激了他弘昱和弘昸帶著各自福晉給皇后問安,還帶了個喜訊,弘昸福晉有了身孕。從內務府嬤嬤到欽天監(jiān)算命先生,一水的吹捧“有宜男之像”。
胤禔的警惕已經上升到了十二分,就算他再不想,但這就是宮廷,他必須考慮放任的后果。
但蘇日格的一封來信,又讓他將此事暫時放下。他的愛女寫信回來說,海關與地方官,已經暗存芥蒂,如果不盡快處理,恐有大患。
這并非蘇日格危言聳聽,而是關外的盛京已經有了這種苗頭,盛京將軍和盛京海關最近鬧得不太愉快。蘇日格在信中如實寫道“無非黨同伐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