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安靜地站著。那些蒼白的組織規(guī)律地起伏，仿佛真的在呼吸。
這還是阮閑第一次仔細(xì)看這里的機械，不得不說，就算見慣了各式各樣古怪的試驗品，面前的東西也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就算把視線轉(zhuǎn)回面前的烤雞肉，他也失去了大部分胃口。
“……而且他還把這東西帶回來了?！背乩陔p手撐住額角。
唐亦步背手站在阮閑身后，一臉燦爛的笑容：“STR-Y型307a231為您服務(wù)。”
“畢竟阮哥被231照顧了這么久，他也不了解其他類型的輔助機。從仿生人開始挺好的。”小丁立刻打起圓場。
“085剛剛就接過他?！背乩诤吡艘宦暋?
“根據(jù)事實推斷，我認(rèn)為阮立杰先生更喜歡我?！碧埔嗖秸Z調(diào)標(biāo)準(zhǔn)而輕快。
阮閑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骸斑€是小丁了解我，我就想挑個眼熟的。小丁，池哥身后那個是……？”
“哦哦，那個是警用型號，更偏重攻擊。”丁澤鵬往嘴里塞了塊煮熟的土豆，“說句老實話，它比仿生人好用得多。231是很老的型號了，張哥，我記得你跟我講過——”
“講過，231是初始機問世前的那一批仿生人嘛。”
張亞哲勉強笑笑，目光掃過阮閑，臉上藏了點苦惱的情緒。
“它們腦殼里的確是電子腦，但身體大部分組成都是人體組織。不容易分辨，也牽扯出不少問題，大叛亂前就停產(chǎn)了。后來的仿生生物全部使用初始機產(chǎn)的人工細(xì)胞……唉，說回來，A型和S型被毀得太早，我們現(xiàn)在能抓到的都是D型產(chǎn)物?！?
他干脆轉(zhuǎn)向阮閑，用筷子指指身后那臺古怪機械：“小阮，別害怕。這都不算活物，頂多算仿生，它的細(xì)胞本質(zhì)上也是微型機械。”
阮閑點點頭，捏緊筷子。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S型初始機”相關(guān)的情報。
“現(xiàn)在換個還來得及，之前是攻擊型輔助機不夠，我們得讓給新手隊伍?，F(xiàn)在警用的應(yīng)該還剩幾臺，你可以向關(guān)海明申請。”池磊見縫插針地補充?！叭绻阏嫦敫蛇@行，最好一開始就挑個好搭檔?！?
“謝謝池哥，不過不用了?！比铋e頗為心累地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從牙縫里往外擠著字?！拔摇疫€挺喜歡它的，給自己加點挑戰(zhàn)也好?！?
池磊響亮地嗤了一聲：“倒不嫌給人添麻煩哈?！?
“老池！”張亞哲用力清清嗓子。
“還不準(zhǔn)人說兩句實話了？”池磊拉下臉，把筷子重重一擱?！瓣P(guān)海明給了這位的資料，我想大家都看過，里頭哪個途徑能教這小子耍槍？長著這樣一張臉，又放著更好用的機型不用，我可不想和來路不明的人一起行動。上次邱月去外勤，老邢他們找到的東西差點弄死她，都忘了？”
“可是這次海明沒說什么?！倍声i小聲說。
“那是因為關(guān)海明腦子很少清醒，成天憋在房間里給自己放酒精音樂，也就你還能忍他?！?
“老池，你過來，我跟你說兩句話?！睆垇喺苤苯诱酒饋?，拍拍池磊的肩膀。然后將他拉離桌子，向餐廳一角走去。那只瘆人的警用輔助機乖巧地跟在兩人后面。
“池哥就是……有點多疑，一開始用仿生人輔助的新人很多的。阮哥，你擔(dān)待著點啊。”丁澤鵬往阮閑碗里夾了兩塊雞肉。
“沒事，本來就是給你們添了麻煩?！比铋e溫和地回應(yīng)，漫不經(jīng)心地將肉劃拉進(jìn)嘴巴。
他的心思不在飯桌上。
大廳的嘈雜本應(yīng)徹底遮蓋住張亞哲與池磊的交談?？扇铋e把注意力集中過去后，那些雜音如同沉入水底，兩人的聲音變得越發(fā)清晰。
聽覺加強，和他剛從廢墟里醒來時一樣的感覺。
“老池，我明白你的想法，可你得注意注意說話方式?！睆垇喺芎莺輫@了口氣，“人家小年輕也沒做錯什么，更何況剛被帶回來，精神肯定不咋穩(wěn)?！?
“氣跑了不是更好嗎？而且我說的一半是實話。我的確不喜歡那小子，直覺?！背乩诘呐瓪鉄o影無蹤，但聽起來仍然心情不佳。
“帶兩次簡單任務(wù)，弄點事讓他知難而退就行，也耽誤不了幾天?！?
“耽誤不了幾天？邱月沒跟你說田鶴的身體狀況？田鶴那個王八蛋根本在等死，病成那樣也不派人去城里！……邱月已經(jīng)幫我們搞到了他的身體數(shù)據(jù)，我們越早從城里弄回來替換內(nèi)臟，他越早能痊愈?！?
“我覺得老田這個時候把新人塞過來，可能多少也察覺了一點。老池，城里多危險你還沒數(shù)嗎？私下行動可沒后援。趁訓(xùn)練小阮，咱也能多調(diào)查一陣。”
“我他媽——”
“為小丁想想！急有用嗎？人那么年輕把命交咱倆手里，這是能鬧著玩的？”
“……抱歉。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好幾隊人從城里弄回過資源，去為他弄套內(nèi)臟又不是不行。讓當(dāng)醫(yī)生的老婆看著自己咽氣，田鶴真他媽夠狠的，邱月怎么沒罵死他？”
“我也想不通。唉不說了，小阮那邊我先應(yīng)付著，你繼續(xù)查路線?！?
“嗯?！?
“還有，一會兒去給人賠個不是?！?
“嘖?！?
阮閑定定神，將精力更集中了些。結(jié)果他做過了頭——周遭的聲音如同大壩決了堤，一股腦全往耳朵里涌。雙耳一陣劇痛，阮閑的臉立刻蒼白下來。
一雙溫暖的手從后面捂住了他的耳朵，隆隆巨響幾乎立刻消失不見。幾秒后，唐亦步收回雙手。
“干嘛呢？”小丁啃著雞肉，好奇地發(fā)問。阮閑甩甩頭，發(fā)現(xiàn)四周音量恢復(fù)了正常。
“沒什么，可能是頭發(fā)亂了。我拜托231幫我注意儀表來著?！比铋e盡量自然地揉揉耳朵，看向正往回走的張亞哲和池磊。
“剛剛我態(tài)度有問題?！背乩谟舶畎畹厮ο乱痪湓挘卦?，開始悶頭吃東西。
“我跟老池聊過了。小阮，別往心里去。明天張哥帶你去撿螺絲，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最近我們幾個都沒啥事，你也不用負(fù)擔(dān)太重。”
老張笑得憨厚誠懇，然而阮閑捕捉到了他表情中的那絲不協(xié)調(diào)——
這一回，張亞哲說了謊。
“干個杯，以后大家就沒啥不愉快了啊?！崩蠌埮e起裝著淡鹽水的金屬杯?！皝韥韥?，慶祝阮立杰小同志加入，231歸隊！”
“多謝張哥?！比铋e緊緊盯著老張的雙眼，端起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
“……以后還勞煩幾位多多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