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著姐姐如此振振有詞,將孫氏捐嫁資行善的善舉歸結(jié)到“無子”、“妻妾爭風(fēng)”,倒像是杜撰出一場家宅大戲,他頗不以為為然。或許孫氏就是五百年前的比爾蓋茨,真的眼界開明,才沒有給子孫留資財。若是單憑推論,就將孫氏善行歸結(jié)于私心,未免對古人不公。
沈姊既做學(xué)問,就有尋根究底的勁頭,訂了兩張周末的動車票,要拉著沈睿南下翻閱族譜,確認此事。
臨了臨了,沈姊因師門傳喚,錯過了車次,沈睿自己上了動車。
不過是在車上打了個盹,再睜眼時,沈睿已經(jīng)成了沈瑞,松江沈家四房嫡子,父親名源,生母孫氏,正值母喪,居跨院“養(yǎng)病”。
再次張開眼,沈瑞的腸子都要悔青。要是時光能倒流,他絕對不會就那位“沈門賢婦”的事情多一句嘴,與姐姐叫這個真。管她是不是有親生兒子,捐不捐嫁妝什么的,又與他有什么相干?
這世上哪里又有后悔藥?
床幔換了,雖是素白,可都是簇新的,看著厚度就不薄,屋子里的溫度也不再像前幾曰那樣陰冷,身上的被子摸起來也綿軟厚實,身下的褥子也選軟厚實。
沈瑞雖渾身乏力,可依舊坐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身上,已經(jīng)換上細布中衣,看著上面壓出來的褶皺痕跡,自己昏睡后躺了不是短工夫。他昏迷前肚子里就空的慌,現(xiàn)下醒來,更是餓得揪得慌。
松江沈氏,五百年前,他的祖先們,待想起前世與今生的聯(lián)系,他心中竟莫名地多了幾分歸屬感。
沈瑞抬頭,屋子也不是先前那個屋子,寬敞明亮了許多,南窗的羅漢榻上,端坐著一個中年女子,低頭坐著針線。門口立著兩個小婢,一個穿著孝服,一個穿著素服。
聽到床鋪這邊的動靜,那女子忙放下手中針線,起身走了過來,滿臉關(guān)切:“謝天謝地,瑞哥兒總算醒了。”
這婦人四十來歲年紀(jì),神色有些憔悴,穿著素服,頭上插著銀簪,打扮與見過的婆子媳婦子不同,根據(jù)本主的記憶,正是五房長媳郭氏,沈瑞小聲喚道:“嬸娘……”
不想嗓子暗啞,扯得喉嚨生疼,沈瑞的臉團成一團。
那女子正是郭氏,這兩曰就由她照看沈瑞。愛屋及烏,見沈瑞難受,她當(dāng)然受不住,忙坐在床邊,撫著沈瑞后背道:“既是嗓子不舒坦,二哥先別說話,等潤潤喉嚨,舒坦些了再說。”
沈瑞輕輕點頭,面上露出幾分感激。
雖不知這次昏睡了多久,可前幾曰的“待遇”他可還記得清楚,自己處境實在堪憂。要是在這家里這沈瑞真的有人疼愛,也不會魂飛魄散。
《紅樓夢》中賈寶玉呼奴使婢,自己名分上是沈家嫡子,可比尋常庶子還不如。
因初醒來前世今生的記憶有些混亂,他還猜測自己的身世是不是狗血,并不是沈家子孫,才被如此苛待;如今想起后世族譜所記孫氏傾嫁資做善事,老安人如此待親孫的原因,多半是因這個緣故。雖不知孫氏為何會有這樣的決心,可是沈瑞也瞧出來,憑著老安人與沈舉人對自己這個嫡孫的狠心,即便孫氏的嫁妝還在,也未必能到自己手中。
可孫氏嫁妝不在,那被遷怒的也定是孫氏的親生子。
要是這個小身體大些還好,可偏偏只有九歲,就算富家少爺不想做,難道還要出去做乞兒不成?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想要做乞丐,也未必能如意。畢竟這世上還有人販子這職業(yè),還有販賣人口牟利的行當(dāng)。
至于上后世上所說,卷了身邊財物,一走了之,換個地方買房置地重新生活,那只是臆想。明代戶籍政策定制的已經(jīng)十分周密詳細,沒有衙門開具的路引,壓根就不能出百里之地。
“咕嚕咕嚕”,肚子跟打鼓似的,驅(qū)散了沈瑞滿心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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