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雙林卻好像沒有聽出來,笑呵呵地說道:“愚兄并非趨炎附勢之徒,本不想來見堵老宗師,但云臺再三相邀,才順路來看看,若是不入老宗師法眼,這輩子就做個鄉(xiāng)野村夫,逍遙自在”
呂仁青對他更看輕了幾分,這滕雙林明顯是個膚淺之輩,被兩句奉承話一捧,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只得了個把總就自抬身價,儼然和汪克凡平起平坐的口氣,若是碰上心胸狹隘的,已經(jīng)大大地得罪了人。
汪克凡卻并不在意:“咱們?nèi)タ纯刺与y的百姓,給他們準(zhǔn)備些飯食。仁青,你去安排一下,簡單些明白嗎要簡單些,不要搞得太復(fù)雜了”
他的口氣有些異樣,呂仁青不由得心中一凜。
簡單些,盡量簡單些剛剛加入恭義營的時候,汪克凡就說過類似的話,軍營里一切直來直去,人際關(guān)系要盡量簡單化。看來,自己的一點小肚雞腸全被汪克凡看透了,他不敢再多說什么,應(yīng)了一聲匆匆而去。
汪克凡,滕雙林,一起向東門外的粥棚走去,幾名親兵跟在后面,剛剛加入恭義營的黑魚和花小弟也在其中。
東門外正在大興土木,加固城防。雋水河與長江相連,無論是大順軍還是清軍,都有可能從水路攻打崇陽,這里的地形和西門不同,碼頭離城墻太近,又不能輕易拆除放棄,只好在城外修筑了兩座土臺月城,作為東門的屏障。
與恭義營平常修筑的營寨相比,這兩座月城更加敦實堅固,施工量也大得多,工地上熱火朝天,除了恭義營的士兵和青壯,還有數(shù)百名難民一起干活。
前些日子大量屯糧,崇陽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糧食,汪克凡卻精打細(xì)算,干活的難民可以吃到干飯,其他的只能領(lǐng)到一碗稀粥,吃不飽,餓不死。好在現(xiàn)在不是荒年,這些難民在崇陽休息一下,基本上都會繼續(xù)向南走,離戰(zhàn)亂盡量遠(yuǎn)一點。
粥棚外早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呂仁青卻遲遲沒來,當(dāng)他終于帶著幾名斯養(yǎng)抬著粥桶出現(xiàn),在難民中立刻引起了一陣騷亂。
剛才還算整齊的隊伍突然亂了,有第一個人夾隊,其他的人立刻跟了上去,轉(zhuǎn)眼間就擠成了一大團(tuán),對罵,推搡,拳腳相加
青壯衙役提著棍棒鐵尺上來維持秩序,難民們呼啦一下散開了,閃出一個十六七歲的瘦弱少年,鼻青臉腫,嘴角帶血,手里死死抱著一個破碗,眼神怯怯地看著衙役,卻舍不得離開粥棚太遠(yuǎn)。
幾名斯養(yǎng)抬著粥桶到了跟前,那少年聞到米粥的香味,干瘦的喉結(jié)猛動了幾下,轉(zhuǎn)身向桌子前面奔去,一看就是餓得狠了。但在這個時候,其他的難民也爭著沖上來了,那少年身子單薄,被個胖子一下撞倒,手里的破碗摔得粉碎,沒了吃飯的家伙。
人多粥少,轉(zhuǎn)眼就光,他捧著破碗碎片眼睜睜地看著,直到最后一只粥桶被翻個底朝天,最后一滴米湯被別人接走,才頹然坐在地上,木呆呆地發(fā)愣。
幾個和他穿著類似的難民都打到了米粥,故意來到他的身旁,舉著碗滋溜滋溜地喝得山響,嘻嘻哈哈地嘲笑著他。那個撞倒他的胖子衣著富貴,竟然也與這幾個難民相識,對那少年罵了幾句,轉(zhuǎn)身向汪克凡走來。
“尊駕是本地的守戎么,尊姓上下怎么稱呼啊”
守戎,是守備的別稱,這胖子能一眼看出汪克凡的品階,看樣子也是官場中人。
上下,是問人的名字,古代的書信文章都是豎行,名字上下而書,所以有這個雅稱。古人的名字只有長輩和上司能叫,陌生人之間直呼大名是無禮的行為,這胖子雖然還算客氣,但上來就問汪克凡的名字,隱隱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倨傲。
“本守備姓汪,三點水的汪,不知閣下是”汪克凡上下打量著他,這胖子白面無須,衣著富貴,只是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看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那胖子呵呵一笑,嗓音尖利:“咱家也姓王,不過沒有那三點水,單名一個洲字,一向在楚王府當(dāng)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