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士大夫最重名節(jié),最重個人操守,還沒看到敵人的影子就棄城逃跑,不但會在仕途上留下難以抹去的污點,許秉中自己在心理上也過不去這道坎。
明末官員中雖然有很多投降變節(jié)的軟骨頭,但也不乏視死如歸,舍生取義的忠臣。根據(jù)乾隆朝編撰的勝朝殉節(jié)諸臣錄,自萬歷四十六年至康熙三年,有名有姓背明降清的“貳臣”有一百三十六人,但死于抗清殉明的忠臣孝子,卻多達三千七百八十七人。
這個數(shù)字也許不太準(zhǔn)確,但滿清入關(guān)之后,奪取天下的過程絕不是一帆風(fēng)順,而是經(jīng)過一次次殘酷的戰(zhàn)爭,血腥的屠殺,殺盡了漢人的脊梁,留下大抵順服的奴才,對漢文化進行野蠻的閹割截取,才把中華文明強行拖進二百多年的黑暗中。
許秉中一抬頭,正好看到汪克凡來到大門外,心中突然多了幾分底氣,對眾人勸道:“闖賊流竄不定,未必會來崇陽,我等若一片孤忠死守于此,必可得上官體恤,百姓擁戴,只需堅守數(shù)月,待敵自去,豈不是奇功一件”
畢竟敵人還沒來,也未必會把小小的崇陽看在眼里,冒險留在崇陽,還有僥幸過關(guān)的可能,高風(fēng)險換來高收益,掙下一份實實在在的大功勞。如果現(xiàn)在逃跑,萬一李闖和清軍不來崇陽,就雞飛蛋打兩頭落空了。
但是別人卻不這么想。
“堂尊此言差矣”縣丞陸傳應(yīng)連連搖頭,沒有看到汪克凡已經(jīng)走了進來:“堂尊若慷慨赴死,雖可成就忠烈之名,但于國事何補不如忍辱負重,留得有用之身”
他只是個縣丞,和許秉中身份不同,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掙下功勞也得排在許秉中后面,犯不著拼命。
孟寶面朝許秉中,也沒有看到走進來的一群人,更沒有看到汪克凡一伸手,從花小弟的腰間解下了腰刀。
“對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剛剛說到一半,眼前只見身影一閃,“啪”的一聲大響,一柄連鞘單刀重重拍在大案上。
“誰再打逃跑的主意,先嘗嘗我這口刀的厲害”
汪克凡突然暴走,一聲大喝,那太監(jiān)王洲被唬得腳下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這位是省城來的王公公,率數(shù)百健兒與我等并肩抗敵,有這支虎賁之師相助,崇陽必定固若金湯,誰要是再敢擾亂軍心,一律送審案局軍法處置”
汪克凡的厲聲恫嚇中,王洲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臉莫名其妙,想說點什么又發(fā)不出聲音。
自從半年前率部來到崇陽之后,汪克凡一向沉穩(wěn)有禮,大家從沒見過他發(fā)火的樣子,此刻突然翻臉,氣勢十足,六親不認的樣子,立刻鎮(zhèn)住了所有人。陸傳應(yīng)等人想起他往日的種種手段,心中都是悚然而驚,乖乖閉上嘴巴,一言不發(fā)。
許秉中卻喜出望外:“王公公是楚王府上若是王爺?shù)搅耍业仍撊ビ{才是”
王洲點點頭,又連忙搖頭:“我是楚王府的,啊,但我沒打算”
“王公公說了,他既然來了崇陽,就沒打算再走,誓死與賊人周旋到底”汪克凡突然高聲插話,打斷了王洲,他把那個死字咬的重重的,提起大案上的單刀,冷冷盯著王洲,王洲心中又驚又怕,一時竟然不敢開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