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某前來討教。”
裘鐵膽霹靂般的嗓門還在耳邊轟鳴,炸得人頭皮發(fā)麻。
方歌闔目,勉力維持清明,劍卻仍是穩(wěn)固,不偏不移指著裘鐵膽面門。
毒是慢毒,似乎留了情面,沒想立刻要他的命。
秦雨桑老早說過的話開始在他耳側(cè)盤旋:“裘鐵膽,少年時練過橫練,脈門在氣海穴,只需施力三分,必橫尸當(dāng)場?!?
氣海穴,這是裘鐵膽的死門,他清楚得很,可是從來沒有一試。
就算當(dāng)日盈盈危難,他也沒有一試。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認(rèn)命。
“方某受教。”在滿弓緊弦的聲響之中他立定,抬手,灰衣獵獵,已經(jīng)無處回頭。
裘鐵膽一聲斷喝,鐵膽便似流星,立刻就封住了他上中下三路。
方歌低頭,避過其中一顆,劍筆直,穿越縫隙迎向他氣海穴。
另外一顆鐵膽生風(fēng),敲上他大腿,悶聲作響,幾乎將他腿骨敲斷。
可是劍尖也撞上了裘鐵膽的氣海穴,施力三分,足以斃命。
裘鐵膽雙目圓睜,一時不敢相信,借勢退后,一步步退到了裘洛跟前。
裘洛頭頂才遭重創(chuàng),還有些迷蒙,只當(dāng)他們拼比內(nèi)力,連忙一把扶住了他。
兩只手于是緊握,他感覺到父親那一握的重量。
因為他今天站直,終于象個男人,所以這一握已經(jīng)有了托付和寄望。
不論平時如何霸道嚴(yán)苛,做爹的,總不過就是對兒子有所期許。
“我敗了,如果你還是個人,就饒過我兒子,饒過我滿門?!?
最終裘鐵膽發(fā)話,身軀筆直,重重呼出了最后一口濁氣。
一世英雄,他也是人,到這時終于氣短。
方歌不語,收劍,很是勉強站在原處。
晚媚隱在人群,就在這最適合的時機站立不穩(wěn),人前栽,雙手一推。
推力往前傳遞,到最后一個弟子被推出人群,猛然間站到了方歌跟前。
這弟子茫然,環(huán)顧四周,最后決定干脆昂然,將手一舉:“就算師傅敗了,我們也不屈服,是男人就該站著死”的3e
“是男人就該站著死。”一直沉默的裘洛跟了句,不是口號,而是可怕的寧靜。
群情一時奮勇,方歌側(cè)耳,聽到身后烏馬揚蹄,馬上騎士鎧甲簌簌而響。
身體是如此軟弱,他只看見裘洛持劍踉蹌而來,那雙撞鹿般的眼睛就在自己跟前。
長劍在最后關(guān)頭被他揚起,弧線美麗,劃過裘洛頸項,一劍就斬下了他頭顱。
鮮血沖天,一時淋濕了眾人的豪氣。
“誰有種不妨上來?!狈礁钄嗪龋瑢M平,劍尖托著裘洛的頭顱,朝四下凜凜一掃。
眾人定定。
有人膽怯,第一個落下了兵器。
場面終于得控,方歌微微踉蹌,朝人群中的晚媚投去一眼。
一眼千言,晚媚終于低頭,安靜,放棄鼓動。
身后的十二騎士開始勒馬,長刀整齊入鞘,在最后時刻放棄屠戮。
誰都不曾犯下殺戒。
只有方歌劍槽飲血,劍尖上的孩子雙目圓睜,親眼見證著他的罪孽。
“解藥,一顆外敷一顆內(nèi)服?!?
事情完畢之后方歌被架回住處,才關(guān)上房門,就聽見晚媚說話。
是兩粒暗紅色的丹藥,象凝固的血。
方歌接過,擱在手心打量。
晚媚的冷笑隨后而至:“你別告訴我你不想服,想一死明志。”
方歌無有表情,將一粒丹藥內(nèi)服,另一粒在手心慢慢碾碎。
“知道你的計劃,算定裘洛一定應(yīng)戰(zhàn),暗算你,等你落敗后萬箭齊發(fā),讓全武林見證你言而無信?!蓖砻膿嶂中模骸拔业挠媱澆豢芍^不周詳,可最終還是被你扭轉(zhuǎn),我該代表公子向你致意?!?
“殺了裘鐵膽和裘洛,我一樣不能回頭?!狈礁杼а?,不掩飾自己的厭憎:“恭喜閣下目標(biāo)達(dá)成?!?
“你可以討厭我。”晚媚笑,捏起那揉碎的丹藥,抬手替他敷上傷口:“反正這世間寥落,我不再需要向誰示好?!?
“堅持你的堅持吧,方歌方大俠。有東西值得堅持,總歸還是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