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她彈指,在方歌傷口重重一按,起身,語氣終究唏噓。
“笑蓬萊買下,這是地契房契和所有的賣身契?!弊哌M(jìn)自家小院后蘇葉發(fā)話,手指嘩啦啦翻著那堆紙張,給小三過目。
“一共花了一萬兩,你給我一萬五千兩,剩下的五千兩歸我。”隔一會他又道,拿出銀票,濕漉漉地親了口:“飛泉琴啊飛泉琴,老子來也。”
小三笑,將輪椅往前推了一把:“我勸你最好不去買,省得再上當(dāng)?!?
蘇葉的臉立刻轉(zhuǎn)陰,恨恨:“再詆毀我的品位,小心我把你卸成八塊。”
小三不語,只是推輪椅到他的一架古琴前,掄值,彈起一首普安咒。
一曲立刻讓蘇葉噤聲,苦笑著回味起了當(dāng)日。
琴癡蘇葉,一個買琴成癡卻琴藝平平的呆子,各大琴行有名的冤大頭,大概很少會有人想到他是個殺手,而且是個武功極高要價死貴的殺手。
殺手大多為錢,他也不例外,只是銀子最終全進(jìn)了琴行老板口袋而已。
那天的情形他記得很清楚,和平時一樣,日上三桿他才起床,腫著眼泡去茶館喝茶。
喝到一半女老板出場,在他茶杯下面壓上了張字條。
老規(guī)矩,這里是他的接頭地點,有紙條就表示有買家。
原本他是沒興趣的。
沒有相中又沒錢買的好琴,又還有錢喝茶,他一般就懶得接生意。
打開那張字條也只是純屬無聊。
“二十萬兩?!?
紙條上只得這四個字,卻立刻讓他張口結(jié)舌。
按市價他值一萬兩,這是哪個呆子,居然和他一樣是個冤大頭。
“三元巷三號,主顧在那里等你。”女老板在這時湊近,呵氣如蘭,在他耳邊輕聲了一句。
三元巷三號,一個小小的四合院,蘇葉在那里第一次見到了他的主顧,小三。
“我要搬去你家,二十萬兩,雇你殺要殺我的人?!?
這是小三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蘇葉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翻眼睛:“二十萬兩雇老子做保鏢,你”
“我沒有二十萬兩,這筆錢要以后給你?!?
這是小三的第二句。
那意思是,他要跟一個殺手賒賬。
蘇葉當(dāng)時閉氣,一只手握得咯吱作響,好容易才克制住,一甩袖預(yù)備走人。
身后就在這時響起琴聲,小三坐在輪椅,俯首凝神,彈的就是普安咒。
“你那滿屋古琴,難道不需要一個知音”
這是小三說的第三句話,一語中的,立刻收服他心。
“我很好奇你怎么給我那二十萬兩?!被叵氲竭@里蘇葉前傾,指指那堆紙:“地契房契賣身契,就這個,能值二十萬兩”
“從今天起你是笑蓬萊的大老板,賬面所有盈利歸你,二十萬兩,不會是個大數(shù)目。”小三淡淡,手指卻是堅決,滑過一個最艱澀的高音,而后收勢,樂聲歸于詳寧。
同一時刻,修文殿,殷梓運指,這么巧,彈得也是一曲普安咒。
同一支曲子,小三彈得清淡隱忍,他卻彈得肆意,邪惡而魅惑。
郁寧遠(yuǎn)在龍椅上坐著,手托下顎,看奏折看得無趣,于是問:“你覺得寧王能完成這次任務(wù)嗎”
“能?!币箬鲾蒯斀罔F:“皇上只需擔(dān)心他的野心,不需擔(dān)心他的能力。”
“一個瞎子,縱然有野心,又能怎樣?!庇魧庍h(yuǎn)伸個懶腰:“也許你我多慮了,而朝廷也需要他這種人才。”
殷梓不語,繼續(xù)奏曲,發(fā)絲微蕩。
一曲終了,他抬頭,這才發(fā)覺郁寧遠(yuǎn)已經(jīng)盹著,披風(fēng)松散,正從肩頭滑落。
于是他起身,悄聲上前,本意是替他的皇上蓋好披風(fēng)。
郁寧遠(yuǎn)沒有察覺,臉朝右,睡得很安寧。
殷梓低頭,看到了他毛絨的鬢角,薄透的耳垂,還有那半敞龍袍下微露的鎖骨。
火盆里竹炭噼啪一響,他忽然覺得燥熱。
額角一滴汗墜了下來,啪嗒一聲落進(jìn)郁寧遠(yuǎn)頸項,往下滑去。
殷梓呼氣,只覺自己的心也滑了下去。
滑過背,腰,一路蜿蜒。
最后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