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綠裙女子說了什么,楊戩完全沒有留意到。這女人高亢的聲音,引來了多少圍觀者,他也沒留意到。他的目光,只落在沉默不語的三圣母身上。
比之被壓在華山下的憔悴,現(xiàn)在的三圣母又恢復(fù)了以前的淡定優(yōu)雅,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三妹,楊戩嘴角邊不由顯出幾分笑意,一時連劇痛和所有的難堪都盡數(shù)忘卻了。
他并不奢望她看到自己時會有什么反應(yīng),當(dāng)時在昆侖抱著必死之心面對沉香的神斧時,他就決心再不見這個自己付出全部拼命守護(hù)著的小妹,他只希望她還能象以前一樣快樂。
但不知為什么,三圣母向他身邊一步步走來時,他的心也一點點熱烈起來,明凈起來。而當(dāng)她終于止住腳步,只那么淡淡地看向他時,他心中毫無預(yù)兆地一緊,跟著,便痛得幾乎要碎裂了也似。
面頰突然大疼,清脆的耳光聲響起,他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一黑,許久,才看見拉走哮天犬的那個疤臉漢子正叉著腰站在身前,唾沫橫飛地訓(xùn)叱著什么。
圍觀者越來越多,幾個乞兒用力按住了趕過來的哮天犬。哮天犬拼命掙扎,大聲叫道:“三圣母,你不能……主人他……”一個乞丐除下腳上破鞋,伸手便塞入他口中。
那疤臉漢子是聽了綠裙女子的呼聲才過來的,見楊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名衣飾華貴的美貌女子出神,頓時火起,上前就是幾記耳光,喝道:“奶奶的,就知道你這病鬼要找晦氣!”
三圣母低呼一聲,幾欲沖上前去,卻終于忍住,叫道:“不,別打他!”嫦娥、龍四公主與劉彥昌也聞聲走了過來,嫦娥臉上有不忍之色,劉彥昌猶豫了一下,正待喝止,龍四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疤臉漢子哈著腰向三圣母陪笑道:“小的管教不嚴(yán),驚嚇夫人了。”原先驚叫的綠裙女子尖聲道:“給你打秋風(fēng)就是了不起的功德了,你怎么做事的?這種人也帶來!”疤臉漢子連連施禮道:“不是不是,同喜同樂,您大人有大量。這樣,我讓他給各位磕頭賠罪好不?您幾位大人不記小人過?!?
轉(zhuǎn)身一腳踹在楊戩身上,楊戩重心一失,栽倒在地上。疤臉漢子怒道:“裝什么死?去,過去給幾位夫人們賠罪認(rèn)錯!”低頭一看,卻見他仍靜靜地看著三圣母,心中更怒,又是幾腳踹下。
三圣母叫道:“別打啦!他是,他是……”目光觸到四周圍觀人群,余下的話便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只道,“你……別打他了,他有病,算了!”
疤臉漢子叉腰道:“謝夫人善心,不過家有家法,我手下容不得這么不懂規(guī)矩的混賬。今個兒,我自己先正正家規(guī)!”指著楊戩破口大罵起來。
圍觀的人越發(fā)多了,先是前院的三兩來賓和趙府仆役,跟著廳內(nèi)的一些貴客,最后,連幻為凡人的諸仙們也過來了不少。
楊戩側(cè)倒在地上,目光卻只望向三圣母一人,見她猶豫著想上前制止,卻又環(huán)顧四周,似是怕失了面子。于是,初見她時的激動喜悅一點點淡了下去,卻再也不如何悲楚失落,甚至連心痛的感覺也不復(fù)存在。
痛到了極點,大約,也就不會再痛了吧?他嘴角上掀,慢慢顯出幾分笑意,笑意中全是寂寥,寂寥得再無半點生趣。
一個贏弱的中年婦人在一名面目清秀的少年扶持下,也從正廳步了出來。
“蓮兒,吉時已經(jīng)到了,你不進(jìn)去觀禮,在這兒做什么???”
那少年亦道:“爹,娘,嫦娥阿姨,四姨母,趙老爺請你們進(jìn)去呢!”
兩人穿過人群過來,三圣母臉色慘變,突然上前制止了疤臉漢子的喝罵,同時,攔住了楊戩不讓那中年婦人看到。
中年婦人和藹地笑著,說:“怎么了?這人怎么了?蓮兒,你讓開,娘來替他把把脈。”
“娘?”
楊戩心中重重地抽顫了一下,他終于將目光自三圣母身上移開,急切地尋找著那聲音的主人。但三圣母擋前面,他無力移動,只隱隱見到了一個熟悉而親切的側(cè)影。
是的,熟悉。很久之前,那側(cè)影曾千百次出現(xiàn)在夢中,輕輕哼唱著兒歌。那時,這樣的夢是他唯一的安慰。可是,自從捧著清水,親眼看著這側(cè)影在炙熱的驕陽下,慢慢地化為成一堆灰燼后,就連這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夢境,他都不復(fù)能擁有。
意識越來越混亂模糊,卻唯有一個念頭清晰無比:“母親,終于……這一次,我是真正做到了……”
他緩緩合上雙目,依然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寂寥,卻再沒有一絲遺憾。
“那么,三妹,好好照顧母親,忘了曾有過我這個哥哥罷。如果,那是你能平靜下去的唯一選擇?!?
“娘,真的沒什么。您先進(jìn)去,我一會就來。沉香,先扶奶奶進(jìn)去歇著!”三圣母說道,心中惶急,求助似地看向四公主等人。
沉香奇怪地望向母親,自華山脫困后還沒見過她如此緊張。無意中目光向旁一瞥,突然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