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8)
作者:hui3292017/2/12字?jǐn)?shù):8303
第四十八章蓬萊客棧
“天人合一,人天同易?!倍蹖⒂赏跬⑾嗵幮聦W(xué)的混元一氣運轉(zhuǎn)十二周天后,不由暗暗沉思。
天魔真氣未必弱于混元一氣,可他使用天魔手卻處處受制于李明淑,奕劍術(shù)號稱料敵機先,破盡天下招數(shù),而王廷相不懂任何武功招式,僅憑雄厚內(nèi)力與暗合天地至理的平直揮拳就能擊敗奕劍術(shù),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無招勝有招”……
念及此處,丁壽又自失的搖了搖頭,閑漢斗毆也都無招無式,武者輕松可取其性命,所謂“無招”也需有雄渾內(nèi)力為基,一力可降十會,所謂的四兩撥千斤,雖已巧勁取勝,若是來者萬鈞之力,可還撥的開,自己如今習(xí)武不過四年,雖有朱允炆幫著打通經(jīng)脈的外掛,可內(nèi)力修為還是不足,天魔真氣進入四層境界便停滯不前,不知何日才能練到“以拙勝巧,大巧不工”的境界……
幽幽一嘆,悵然若失,忽聽船艙門響,長今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后面跟著臉帶笑意的王廷相。
“師父,王伯伯教了我一首詩?!遍L今急于向師父表現(xiàn),才站定就急不可耐的開口誦道:
“曾在蓬壺伴眾仙,文章枝葉五云邊。
幾時奉宴瑤臺下,何日移榮玉砌前。
染日裁霞深雨露,凌寒送暖占風(fēng)煙。
應(yīng)笑強如河畔柳,逢波逐浪送張騫?!?
聽著長今奶聲奶氣的背誦唐詩,丁壽點頭稱贊,“長今真是聰慧,一字不差。”將小長今夸得笑逐顏開。
丁壽隨后抬首向王廷相問道:“子衡兄無端教授這首詩,可是登州快到了?”
王廷相微笑頷首,“賢弟也收拾一下,登州府內(nèi)還少不得一番應(yīng)酬?!?
“這些事就勞煩子衡兄了,小弟不蹚這渾水了?!倍蹞u了搖頭。
“這個……”王廷相猶豫了一下,還是開言勸道:“登州文武官員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賢弟此舉過于失禮。”
“小弟跋扈之名這次出使已然坐實,也不差這一次?!倍垡桓彼镭i不怕開水燙的無所謂樣子,愛憐地揉了揉長今小腦袋瓜,“我答應(yīng)了長今去泰山一游,趁這機會輕車簡從,還趕得上和你同時回京?!?
王廷相還想開口,看長今眼神亮晶晶的滿臉渴望神色,終是忍住沒有再勸。
******
清風(fēng)習(xí)習(xí),帶著海邊特有的咸濕味道,縈繞在一處坐落在海灣內(nèi)的二層客棧周圍,客棧的店幡隨著風(fēng)輕輕擺動,露出四個黑墨大字“蓬萊客?!?。
名字叫蓬萊,卻和那海外仙山?jīng)]半分關(guān)系,黃土做墻,以木為梁,一樓擺著幾個散座,二樓設(shè)有客房,丁壽帶著長今離了官道,沒成想拐到這么個上火的地方。
“一壺竹葉青,兩個涼菜拼盤,一只蒸雞,二斤牛肉,麻利的快點上。”小地方不能有太多講究,二爺還是能體貼人的。
跑堂的個子不高,二十郎當(dāng)歲,一臉傻兮兮的憨厚模樣,聽完丁壽點的菜,憨笑道:“木有?!?
丁壽眼睛一翻,還沒等他發(fā)火,跑堂的已經(jīng)自顧解釋道:“大爺多包涵,店小地方偏,沒準(zhǔn)備那么些料,最近上的肉剛賣完?!?
看著身邊有長今在,丁壽克制了下自己,為人師表麼,和顏悅色道:“你在海邊開店海貨總有吧?”
“有,有?!迸芴玫呐d奮的連連點頭。
“炒個墨魚,來個紅燒海參,再燉個海鯽魚湯?!倍圩杂X在朝鮮泄完那些邪火后,脾氣好了不少。
哪知跑堂的還是不動,丁壽歪著腦袋學(xué)著他的語氣,“還是木有?”
“有,”跑堂的先點了點頭,隨后為難的苦笑:“廚子不會做?!?
強忍著沒掀了桌子打人,丁壽黑著臉瞅著跑堂的,“你們是開飯店的么?”
“是開飯店的啊,”跑堂的一臉委屈,“為這事小的沒少挨客人揍,老板娘不換廚子,我有什么辦法。”
“小達子,哪兒那么多廢話,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滾蛋?!闭Z氣潑辣,聲音卻清脆好聽。
丁壽循聲望去,見二樓紅裙一閃,隨即一個艷麗婦人快步走下樓來,離得近了見此女約三十來歲,身材豐滿,眉梢眼角盡是媚態(tài),臉上不施脂粉,膚色白嫩,走到桌前紅裙一翻,徑直坐到了桌上,繡鞋往條凳上一搭,翹起了二郎腿,隨后身子一仰,兩臂往桌子上一撐,揚著下巴,脆生問道:“怎么,對小店不滿意?”
這副模樣嚇得小長今往丁壽的方向靠了靠,暗道這女人好兇,丁壽卻饒有興趣的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老板娘的誘人曲線,在那對“胸器”上脧了一眼,笑道:“豈敢,客隨主便,您這有什么我們就吃什么。”
冷哼一聲,翻身下桌,老板娘蛇腰輕扭,走到柜臺后,拿起賬本翻了幾下,隨后重重一扔,“小達子!”
“哎,”跑堂的嚇得一哆嗦,點頭哈腰道:“老板娘您吩咐?!?
“老許死哪兒去了,這上個月的帳還沒盤完。”老板娘柳眉倒豎大聲喝道。
“老……老許……他……他……”跑堂的開始結(jié)巴起來。
老板娘言語轉(zhuǎn)和,笑著輕聲道:“好了好了,我這次沒發(fā)火,就是聲音大了點,你別害怕,慢慢說?!?
跑堂的深吸一口氣,道:“老許說來了貴客要去接,估計今晚前就能到,說您肯定不會發(fā)火,跟您一說您就知道。”這些話一氣貫出,連個停頓都沒有,說完了連喘幾口氣,才沒把自己憋死。
“噢,”老板娘恍然,突然厲聲道:“那你還等什么,告訴老姜好好收拾收拾,要有貴客來?!彪S即咯咯笑了聲,伸出玉指將鬢間散發(fā)別回耳后,款步輕移,往樓上走去。
見老板娘沒了影子,跑堂的才長吁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著丁壽道:“客官您多擔(dān)待,老板娘就是脾氣爆了點,心地還是好的?!?
“無妨,”丁壽笑了笑,“你叫小達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
“客官好耳力,”跑堂的帶著幾分羞澀道:“小的是韃靼人,八年前在寧夏被邊軍發(fā)賣,老板娘用十張羊皮把我買回來,原本他們叫我小韃子,時候長了我就喚作小達子了。”
丁壽對于這小子是不是蒙古人倒是不在意,明朝的民族政策還算不錯,既不會擺明了歧視,說什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不會“兩少一寬”的養(yǎng)一群活爹,朱元璋討元檄文曾言“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儀,愿為臣民者,于中原之人撫養(yǎng)無異”,得了天下后又下詔令:“蒙古色目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體擢用”,所以大明朝從明初的世襲衛(wèi)所到明末力戰(zhàn)而死的各方將領(lǐng)皆不乏達官,二爺操心的是另一件事,“不知貴店東芳名?”
小達子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意思后,笑了笑:“老板娘名字從沒人提,反正認(rèn)識她的人都喚她萬人迷……”
丁壽還待再要探詢一二,忽聽聲“小二”,又一個客人走了進來,那人頭戴東坡巾,一身寶藍緞的行衣,腰系大帶,懸著一塊紅山勾云佩,足踩一雙灰色云頭鞋,長的白白胖胖,好似廟中供奉的彌勒佛。
小達子上前招呼,那人選了丁壽身邊的一張桌子坐下,看著丁壽笑著點了點頭,丁壽也含笑回禮。
“大爺,您吃點什么?”小達子將白布手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
“這位爺點了什么?”胖子指了指丁壽那桌。
“這個……”小達子有點為難的看了看丁壽,總不能說那位爺點什么都沒有吧。
丁壽適時解了圍,“揀你們拿手的隨便上幾個就行?!?
“好嘞!”小達子高興地一聲吆喝,還沒待他再問,那胖子就說道:“跟這位爺一樣……”
******
尼瑪,這就是拿手菜,丁壽看著眼前的一盤散著腥味的咸魚,一碟切得薄厚不一的熏肉欲哭無淚,長今那邊還乖巧地給他夾了幾筷子,道:“師父,您請用”。
一陣沙啞的笑聲,鄰桌那胖子很是自來熟地端著酒杯坐到了他身邊,“敝姓羅,來此收購海貨,兄臺不像此間人,可是初來此地?”
丁壽微微點了點頭,懶得搭理他,那胖子不覺討人厭,兀自繼續(xù)道:“敢問貴姓大名?”
呦呵,這胖子跟爺卯上了,丁壽心里一陣膩歪,“草字丁壽,有辱尊聽。”
“冒昧問一句,不知丁兄是何營生,到此有何宏圖?”羅胖子的眼睛本就不大,如今一笑只剩下一道縫隙。
一句“干你屁事”差點脫口而出,丁壽心中默念為人師表,為人師表,不要給孩子留下壞榜樣,我忍,“哈哈,在下忝為人府中西席,近日有暇攜弟子來此踏青,以抒胸臆。”
“哎呀,竟是位先生,在下失禮,敬您一杯。”羅胖子端起酒杯,手卻輕輕一顫,杯落酒灑,趕忙起身連聲告罪。
丁壽欠身回禮,卻見羅胖子袍內(nèi)右手并指如刀疾向他頸下“扶突穴”點來,間不容發(fā)之際,丁壽肩頭向下一錯,舉掌護住脖頸,只待他手指點到,便化掌為抓,扭斷他的手指。
羅胖子的手指卻在丁壽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席先生?怎么看著是個練家子?!?
丁壽借勢用手撣了撣衣衫,若無其事道:“誰說為人授業(yè)只能傳道德文章了,倒是羅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買商人?!?
還是未語先笑,羅胖子抖著一臉肥肉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沒點手段傍身,在下怕是早就成了路邊白骨了?!?
輕哦了一聲,丁壽神色淡淡道:“當(dāng)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羅兄所言,意欲何指?”
“這個……”羅胖子一時語塞,臉色難看。
丁壽舉起酒杯,笑道:“在下不過開個玩笑,兄臺不必掛懷?!?
“那是那是,當(dāng)然不會?!绷_胖子舉杯相碰。
一時間,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舉杯對飲,其樂融融。
酒杯剛剛放下,羅胖子還想再說幾句,忽聽店外一陣喧嘩。
一個約五十來歲的干瘦老頭推門而入,大喊道:“小達子,快過來幫著卸貨,老板娘,有貴客到了——”
聽著吆喝小達子從后廚轉(zhuǎn)出,見瘦老頭不由埋怨道:“老許你怎么才回來,老板娘剛剛還問你呢?!?
老許不以為意,指使著小達子去卸店外大車上的貨物,引著身后一個頭戴斗笠的高大漢子上了二樓。
丁壽見那大漢雙手指節(jié)粗大,顯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樓之際掀起笠檐向這邊桌子望了一眼,兩道濃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這般相貌丁壽心中一動,向長今交待幾句,與羅胖子告罪起身離席,轉(zhuǎn)向后廚。
客棧算不上大,后廚卻是不小,三口大鍋擺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亂的擺放在一條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壽四處尋覓有無別路可通二樓,忽然心中生警,猛一轉(zhuǎn)身,霍然一驚。
只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幾乎緊貼在自己臉上,嚇得他連退兩步,才看清是一個胡子頭發(fā)都連到一起的白發(fā)老頭,一張臉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看著他。
看老頭身上圍著圍裙,丁壽才放下心來,試探問道:“你是廚子?”
老頭不搭腔,弄得丁壽心頭火起,繼續(xù)提高聲音道:“我在問你話呢,別裝聾作啞不吭聲?!?
老頭還是傻站著,丁壽勃然變色,待要發(fā)怒,恰巧小達子搬著一筐菜進來,拍了老頭一下,一陣比劃,那老頭點點頭,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客官您別介意,老姜是個啞巴,老板娘發(fā)善心給他碗飯吃,有得罪的地方您多擔(dān)待,您這是……”小達子陪笑著解釋完,又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