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俊再問誰再上去請益,馬文才便開口表示要去了。
梁月看著馬文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再加上她知道馬文才平時就看兵書謀略,想必棋藝一定不差。何況今天早上她本來要和他對弈一局,后來才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所以她格外想看看馬文才的棋藝究竟如何。
彼時馬文才和謝道韞已經(jīng)進入了狀態(tài),臺下的人都有些坐不住,最后都好奇地圍了上去。馬文才行期果斷殺伐,謝道韞棋藝高超,逼的馬文才入了犄角,連陳子俊都忍不住開口道:“馬文才,快,趕快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經(jīng)快全數(shù)淪陷了?!?
馬文才卻是自信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看我的。”
落了兩子之后,陳子俊急道:“這活口都堵死了,你這不是烏江自刎嗎?!”
馬文才勾唇道:“這叫置于死地。”
他落下最后一子,道:“這叫倒脫靴。夫子看看棋子數(shù)斷最后輸贏吧?!?
結(jié)果是謝道韞小勝。所謂棋品如人品,學(xué)子和夫子對弈,夫子一是看學(xué)子的棋藝如何,其次便是通過這棋藝看學(xué)子的為人人品。謝道韞道:“馬公子棋藝精湛,想必自幼對兵法戰(zhàn)略多有研習(xí)吧?”
馬文才道:“先生夸獎了。武功騎射乃是強國之本。兵法韜略更是進爵良方。學(xué)生自然不敢輕忽。”
“馬公子落棋勇敢武斷,謀略殺伐俱是上乘,將來必是治國良將,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馬公子用兵遣將太過無情。完全不顧兵卒的死活,只求速勝,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馬文才不屑道:“下棋如用兵,為了勝利,犧牲幾個兵卒又算得了什么?!?
梁月站在一旁看到謝道韞臉上露出一絲慍怒,不過礙于夫子身份,她也只是道:“是啊,不過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兩者皆有。本席的話是不是講遠了?”
馬文才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道:“沒有,還請先生品評?!?
謝道韞抿唇,道:“亂世梟雄,治世,亦梟雄也。”
對于謝道韞的評價,馬文才輕呵了一聲,自然也是聽明白謝道韞這話里的明揚暗挫。
“學(xué)生必定竭盡所能達成先生的評價。”
說完,他起身打算離開了。因見到梁月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步子停了停,居然留下來了。謝道韞對梁月和梁山伯的印象都很深刻,問道:“梁山伯,梁越,你們兩個誰先來試試?”
梁山伯謙虛退讓,梁月卻想先看看梁山伯的棋藝,于是就推辭了,說是大哥先請。梁山伯沒了由頭,就與謝道韞作揖行禮,然后兩人開始對弈。梁山伯棋藝也算是不錯,但是,他的戰(zhàn)略多以守為主,主動出擊的幾乎沒有。和馬文才兩個當(dāng)真是天差地別。謝道韞稱贊他若是為官,必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一點梁月深信不疑。也誠然如謝道韞所言,梁山伯為人太過忠厚耿直,對付權(quán)貴顯然是不行的。然而梁山伯聞言后確實說了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話不僅僅是讓謝道韞驚訝了,便是梁月也是。她素來知道梁山伯寬厚仁和,卻不料他原是明白的,只是便是明白了,他仍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行事以仁義。
此刻也唯有馬文才那廝不屑地嘲諷了一聲,引來謝道韞的再度不滿。
梁月倒是知道他這人素來和梁山伯不對付,再加上他們的思想截然不同,要梁山伯認同馬文才那還容易,畢竟梁山伯素有容人度量??神R文才是絕對不可能認可梁山伯的。
梁山伯下完了棋,便輪到了梁月。
梁月收斂了心神,道:“請教先生?!?
“請?!?
梁月自小喜歡下棋,枯燥的日子里除了看看書,便是下下棋。十年一日,棋藝自然是不錯。再加上梁森的愛好不多,下棋卻是其中之一,每每閑暇之時,便陪著梁月下棋。又怕梁月身子吃不消,故而每次都只下一盤。馬文才說棋局如戰(zhàn)場,而對于梁森來說,棋局如商場,對于梁月來說,棋局如人生。
梁森棋藝高超,每次都贏過梁月,也不知道退讓于她。梁月不服氣,便私下偷偷研究這下棋一事。但是后來,她的身子越來越差,梁森陪著她的時候已經(jīng)很少與她博弈了,如今想來,竟是有二年之久。
瑩白的手指捏著黑子,落子如布網(wǎng),一子落而定全局。
謝道韞的眉頭開始皺起,捏著白子思慮許久。而梁月一怔回神,想起這眼前的人可不是自己的哥哥,畢竟是書院的講席,何況謝道韞才名在外,自己斷不可贏了她去。不過大局已定,若是她做的刻意了,反而讓人懷疑。于是,一雙柳葉眉也跟著蹙起。
馬文才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只覺得那十指纖纖,不可思議。每一粒黑子穿梭在她白皙的指尖,動如脫兔,靜若處子。
梁月和謝道韞這一局下的靜悄悄的,四下里只聽見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像是怕打斷兩人的思緒。而那清脆的落子之聲便也交錯了一下午的時光。日頭偏西的時候,陳子俊感嘆道:“謝先生略贏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