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不知道劉忠是如何和廟里人交涉的。當天下午申正(下午四點)左右,她們就在劉忠和另外三個護院的護送下離開了藥王廟,而原來穿的整整齊齊的幾個護院都變得鼻青臉腫,看上去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沈穆清見劉忠辦事仔細,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一半。
錦繡還是在昏迷中,不時地喊著“閔先生”,落梅和照顧她的珠璣都面露尷尬,沈穆清卻是擔心她回到沈家也這樣,被人看出端倪來,平白惹人笑話。只得囑咐落梅:“你可要看著她點,別讓太太知道了。”
落梅朝著沈穆清投來感激的目光:“姑娘,多謝你照顧錦繡。”
沈穆清苦笑:“本是一條船上的人,談不什么照顧不照顧。你們姊妹同心,才能其利斷金。有什么事,要互相照應著些?!?
她還真怕有人在李氏面前說漏了嘴。
落梅也知沈穆清所指,忙道:“姑娘放心。我們心里有數(shù)?!?
沈穆清就問珠璣:“濟民堂的人怎么說?”
珠璣眼神一暗,道:“濟民堂的坐診的師傅看半天,也不敢下定論。又把方子送到一個什么郭先生的家里,又是請了幾個人反復地看……這才擔擱了時間。”說著,她臉上露出深深的擔憂來,“說這方子活血化瘀,利水消腫,多是用在脾腎陽虛,水濕內(nèi)停,氣血瘀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先天之本在腎,腎應北方之水,水為天之源;后天之本在脾,脾為中宮之土,土為萬物之母……
沈穆清在心里念著閔先生曾經(jīng)說過的話,想起李氏那張時時虛腫的臉,心里亂極了。
這脾腎都出了問題,還有個什么好!
“先生還說了什么沒有?”沈穆清的臉色凝重。
“說,說讓我們不要折騰了。這位開方子的是位內(nèi)行,要是這樣都沒有效,也就不能有效了,讓我們準備……準備……衣裳……”珠璣吞吞吐吐地道。
準備衣裳……準備什么衣裳……
火石電光中,沈穆清突然明白過來。
是讓她們準備裝槨的衣裳。
一時間,她只覺得如墜冰窟,寒氣逼人,身子就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落梅和珠璣見了,都神色黯然,只有那“得得得”的馬蹄聲清晰入耳。
走到半路,她們遇到了沈府的人。
汪總管親自了七、八個家丁并二十幾個護院來接她們。知道錦繡被踢了一腳,還死了兩個護院,汪總管臉色微變。而劉忠倒是松了一口氣,把兩輛馬車交托給了汪總管,就帶著常峙和那王姓漢子回了寺廟,說是要幫常、孫兩人裝殮。
汪總管當即送了五兩銀子做喪儀,護著沈穆清回了沈家。
沈家是得了戶部給事中葉素家的管家報信才知道的這事。當時沈箴還沒有下朝,汪總管不敢讓李氏知道,借故喊了汪媽媽出來商量,然后又偷偷帶著人來接。到家時,汪媽媽早把一干人打發(fā)干凈了,只帶著了兩個身邊貼身服侍的丫鬟在二門候著??匆娚蚰虑灞宦涿泛椭榄^攙著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又見錦繡迷迷糊糊的認不得人了,眼淚撲撲撲地落了下來:“我跟了太太四十幾年,走南闖北,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
沈穆清見二門清清靜靜,比往常更是肅靜,心里已有些明白,忙道:“媽媽快別傷心了,我等會還要去給太太請安呢!”
汪媽媽擦了眼淚上前攙了沈穆清回屋。
等大家都梳洗干凈出來,汪總管請的大夫已經(jīng)來了,正給錦繡看病。
沈穆清就想起了蕭颯的話來,叫了明霞去問:“那山梔子和白面、燒酒和勻了,是不是能治我這腳傷。”
明霞問了回來道:“先生說,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用藥法的。”
沈穆清思忖片刻,道:“既是如此,請那先生給我開點藥吧!”
明霞應聲去了,過一會來回話道:“先生說,他有自制的清風散,哪里有個傷啊疤啊的用最好?!?
沈穆清笑道:“那就讓他給一點吧?!?
明霞去拿小小一瓷盒的膏狀物進來,沈穆清擦了腳,又用白綾布裹著鞋,換了軟底的鞋。
腳火辣辣的,還是有些痛。
沈穆清就吩囑落梅幾個:“要是太太看出什么來,就說我崴了腳!”
落梅瑟縮道:“非得告訴太太嗎?”
“那是自然!”沈穆清道,“別說是現(xiàn)在錦繡病著,還要吃藥問診。就是這事,只怕是京都早已傳遍,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我們?nèi)ブ鲃诱f,了不得就是發(fā)一頓脾氣??蛇@要是從別人嘴里知道了,只怕就是無火也要冒三丈了?!?
落梅哪里不懂這個道理,只是想到等會太太知道了,還不知道要發(fā)多大的脾氣呢,心里害怕!
沈穆清收拾好了,忍著腳疼由落梅和珠璣服侍著,和汪媽媽、李媽媽一起去了李氏那里。
看見了沈穆清,朝熙堂的丫鬟媳婦個個都喜笑顏開:“姑娘可回來了!藥王廟可好玩!下次姑娘去,也讓我們在跟前服侍……不能總帶著落梅幾個。”
沈穆清笑應了,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