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崔氏提前過來通過氣,徐燦燦便一直在考慮內(nèi)閣想讓傅熙出閣讀書這件事情。
她自己猜測內(nèi)閣的想法大概有兩點,一是擔心御駕親征的清平帝和皇太子有什么不測,大梁帝位便需要一個新的繼承人;二是怕清平帝出征在外,皇次子的教育被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給忽略了。
只是雖然內(nèi)閣十位大學士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可是徐燦燦卻不愿意把自己和傅予琛的兒子交到別人手上。
因此面對馬明光的上奏,徐燦燦嬌美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淡淡的笑,緩緩道:“陛下將歸,此時待陛下定奪吧?!?
馬明光略一沉思,正要說話,徐燦燦便凝視著他的眼睛,臉上帶著笑意朗聲道:“難道內(nèi)閣諸位大人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了?”
見徐皇后軟中帶硬,很不情愿讓皇次子出閣讀書,馬明光想到幾個月后怕是就要班師回朝的清平帝,只得道:“皇后娘娘,是臣下等謬誤了?!?
待馬明光與徐宜鵬一起退了下去,徐燦燦方吩咐朱顏:“命人去甘露閣宣朱先生和方先生過來?!敝煜壬头较壬切鞝N燦安排在甘露閣中,專門教授傅熙和傅荃的宮中女教習
朱顏退下之后,徐燦燦也下了錦榻,在正殿鋪著大紅地氈的空地上慢慢地走來走去,思索著該如何措辭。
她雖然已是四個月的身孕,卻因為秉持著爹爹傳授的秘訣,一直正常飲食少食多餐,再加上思念傅予琛和傅瑞,食欲并不是特別的旺盛,所以徐燦燦的體態(tài)絲毫不顯笨重,依舊輕盈苗條。
徐王氏和玉茗長公主擔憂地看著徐燦燦,卻不知該如何開解她,因為她們都覺得不過是讓二皇子讀書而已,內(nèi)閣與皇后娘娘都有些太重視了。
待侍立在廊下負責接引的初級女官小鈴進來回報說朱先生和方先生過來候見,徐燦燦這才回到了錦榻上坐了下來,挺直背脊等著朱先生和方先生入殿覲見。
朱先生和方先生很快便隨著接引女官走了進來,端端正正向徐皇后行跪拜之禮。
起身后她們又向陪坐的玉茗長公主和承恩公夫人行禮。
對于自己兒女的老師,徐燦燦還是很尊重的,含笑吩咐小鈴:“賜座!”
接引女官小鈴屈膝答了聲“是”,引著朱先生和方先生在錦榻東側(cè)兩個并排放的圈椅上坐了下來。她與雙胞胎妹妹小鐺是因已經(jīng)嫁人生子而引退的尚宮碧云培養(yǎng)的,剛剛由徐皇后下了懿旨晉升為初級女官,今年才十六歲,她和小鐺生得一模一樣,俱是輕眉俏眼身材小巧,一笑臉頰上就現(xiàn)出兩個酒窩,特別的甜美可愛。
朱先生和方先生端莊地在圈椅上坐了下來,然后視線柔和看向徐皇后,等待徐皇后的吩咐。
她們是徐燦燦在全國范圍內(nèi)精挑細選出來的,自然品行素質(zhì)都當?shù)闷饘m廷教習一職。
朱先生今年三十四歲了,五官清秀,身材修長,儀態(tài)舉止頗為高雅。她出身河陽高門朱氏,年輕時也是名噪一時的才女,付梓印刷了幾部詩集幾本策論,后來嫁給了徐崔氏的堂叔,也算高門之婦了,奈何丈夫常年帶著小妾在外任上,生了一堆庶子庶女,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了京城,因此她索性應(yīng)召進宮做了教習。
他主要負責教授二皇子傅熙。
方先生今年剛滿三十歲,瓜子臉細長眼睛翹鼻子,一笑眼睛就瞇了起來,笑容非常甜美。她身材小巧玲瓏,行動舉止也很雅致,一舉一動都帶著韻味——她主要負責教授傅荃。
方先生出身書香門第,祖父就是前國子監(jiān)祭酒朱云文。方先生年輕時候頗具才名,是有名的才女兼美女,只是丈夫早逝守寡至今,又無兒無女無依無靠,所以被召入宮廷后也算兢兢業(yè)業(yè)。
她們雖然擔任著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教習,卻很少見到深居簡出的徐皇后,因此看著很平靜,其實心中都有些惴惴,生怕那句話忤逆了這個天下有名的妒后,招致無妄之災(zāi)。
徐燦燦怕她們緊張,因此開門見山問傅熙和傅荃日常的學習情況。
朱先生和方先生聞言都垂下了眼簾,粉臉透出了一絲紅暈,似帶了幾分羞愧之色。
徐燦燦知道自己這對龍鳳胎兒女著實不像大兒子傅瑞那么省事早熟,他們倆一個淘氣異常,一個嬌憨之極,都不是人們眼中正常和聰明的孩子,因此便笑著撫慰朱先生和方先生:“兩位不必掛懷,本宮自知二皇子三公主頗為頑劣,請照實說吧!”
方先生看了朱先生一眼,示意由朱先生來說,她怕自己擔上責任。
朱先生凝神想了想,起身屈膝行了個禮,朗聲道:“稟皇后娘娘,二皇子對天地萬物頗為好奇,無論飛禽走獸還是蟲豸細物,常常陶醉于其中樂而忘返。”
徐燦燦聽明白了,朱先生的意思是“傅熙特別喜歡動物,喜歡到了拿到課堂中玩的地步,但是不聽講不學習”。
朱先生見徐皇后神色如常,唯有一雙碧清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看著自己,還帶著幾分鼓勵之意,便繼續(xù)說下去,道:“三公主天生美麗純真,渾然天成?!?
徐燦燦大約明白這是說傅荃開竅特別晚,傻乎乎的。
她倒是沒有生氣。
才五歲的孩子像傅熙那樣好奇心強并不是壞事;有的孩子開竅早,譬如傅瑞,可是像傅荃那樣開竅晚也不是壞事。
徐燦燦怕自己不表態(tài)的話,傅熙和傅荃在先生那里得不到肯定和鼓勵,這樣的話會影響孩子自信心的培養(yǎng),想了想,緩緩道:“擁有好奇心是孩子的天性,應(yīng)當適當鼓勵,只要行為不過于危險就行了。”
朱先生和方先生忙起身恭聽,當下便齊齊屈膝行禮,卻依舊由朱先生出面回稟:“臣妾謹遵娘娘懿旨,一定時時鼓勵、著力發(fā)掘二皇子的好奇心?!?
徐燦燦含笑點頭,又道:“有的孩子開竅早,很聰明。有的孩子開竅就晚一點兒了,但不代表著這個孩子笨,挑選她的優(yōu)勢、她做的好的方面進行鼓勵,增強她的自信心,然后再慢慢教育?!?
朱先生和方先生聞言都笑了。
方先生抬頭俏皮一笑,說道:“娘娘,三公主天生就有一個極大的優(yōu)點呢!”
徐燦燦猜到她想說的傅荃的優(yōu)點是她的絕世美貌,便含笑看著方先生。
方先生笑盈盈道:“臣妾敢夸下???,再過十年時間,三公主定為大梁的第一美女!”
見有人夸自己的女兒,徐燦燦不由開懷而笑。她以前讓人打探過,得知這個方先生和朱先生是很談得來的朋友。
現(xiàn)在一看,她發(fā)現(xiàn)方先生比耿直的朱先生更加圓滑世故。
不過,她的傅荃神肖傅予琛,漆黑眉睫,鳳眼朱唇,如今已經(jīng)是個小美人了,可以想見傅荃長大后的絕世風姿。
所以徐燦燦覺得方先生沒有夸張,雖然知道對方是在奉承自己,卻覺得心情舒暢開心異常,便打算厚賞這兩位先生。
問完自己的孩子,徐燦燦又問起了也跟著朱先生和方先生學習的小郡主藍櫻兒。
提起藍櫻兒,朱先生和方先生都是交口稱贊,說她上課專注,對各種儀禮興趣頗濃,又知書達理,德容言功色0色俱全,頗有大家風范云云。
玉茗長公主聞言,不由歡喜得嘴角一直往上翹,忙起身向兩位先生道謝。
朱先生和方先生知這位長公主雖然不吭不哈的,也沒什么背景,卻是徐皇后面前的紅人,因此忙謙遜了一番。
徐燦燦賜了朱先生和方先生幾樣宮制首飾、文房四寶和幾匹素雅絲綢,這才命小鈴送朱先生和方先生回去。
見玉茗長公主還在傻樂,徐燦燦便故意睨了她一眼,笑道:“姐姐,矜持點!不就是櫻兒得了幾句稱贊么!”
玉茗長公主收斂起笑意,嘆了口氣道:“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其實就是為櫻兒活著的……”
說得徐燦燦一陣黯然,正要開口安慰,玉茗長公主卻又笑道:“不過櫻兒也算爭氣!嘿嘿!”
徐燦燦斜睨著她:“……”當著后進生母親的面夸贊自己的優(yōu)異生孩子,以后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玉茗長公主卻當即起身,鄭重其事地向徐燦燦行了個大禮。
徐燦燦大致猜到了她的心事——櫻兒已經(jīng)十三歲了,該說親了——卻故意做出一副被嚇著了的樣子,側(cè)身不肯受禮:“姐姐折煞我了,我可不敢當!”她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徐王氏不知這兩位是在做什么,便樂呵呵地坐在一邊看著。
玉茗長公主知徐皇后對自己母女素來寬厚,如今只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當即笑嘻嘻強著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您一定得幫臣妾!”
徐燦燦扶起玉茗長公主,拉著她挨著自己在錦榻上坐了,這才問道:“是不是為了櫻兒的親事?”
玉茗長公主連連點頭:“娘娘,櫻兒一天大似一天,這樁事情存在妾身心里好幾年了,只是您了解妾身這情況,妾身真不知道怎么安排?!彼晳T于依賴徐皇后,覺得徐皇后簡直是無所不能,因此便把女兒的親事拜托給了徐皇后。
徐燦燦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水太保還沒有成親呢!”她這些日子在心里回想往事,綜合水寒和傅予琛當時說的那些話,她覺得水寒與傅予琛之間一定有什么協(xié)議,而這協(xié)議導致水寒有一天還會回來,水寒又說過他暫時沒有成親的念頭,那么等水寒回來,櫻兒也及笄了,水寒豈不是和櫻兒正好合適?
玉茗長公主羞愧得臉都紅了:“哎,那不過是小女孩的胡思亂想,櫻兒如何配得上水太保?”水寒今年才二十四歲,卻已經(jīng)官居太子少保,麾下又有精兵良將,堪稱國之棟梁;櫻兒雖然一直喜歡水寒,可是玉茗長公主也不敢妄想高攀??!
徐燦燦瞇著眼睛笑了:“櫻兒上次還悄悄和我說,她要好好跟著兩位教習學習,要努力成長為能配得上水寒的女子呢!”
玉茗長公主目瞪口呆:“……這丫頭,臣妾都以為她早就忘了小時候的妄念了!”
徐燦燦笑道:“你當局者迷,我旁觀者清,櫻兒很執(zhí)著呢!”
臘月二十二雪下得很大,徐宜春的媳婦玉氏卻一大早就遞牌子進宮候見。
一進正殿,她便笑盈盈跪了下去,撒嬌道:“皇后娘娘,妾身是來向您討回母親的!”
徐燦燦喜她活潑可愛,故意開玩笑道:“母親在我這里幫我照看傅熙和傅荃,還照料我的身孕,我實在是離不了她,今年就不放她回去了!”
玉氏一幅傷心欲絕的模樣,先纏著徐燦燦撒嬌,又去央求徐王氏:“母親,咱們回家吧!您不在府里把著關(guān),府里亂糟糟的,全不成樣子了……”
徐燦燦含笑看著玉氏絮絮叨叨和母親說著話央求母親回去,而母親臉上眼中放著光,喜滋滋地聽兒媳說著話,顯見是受用之極。
這就是她當初為弟弟求娶玉五姑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