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丁原不知不覺在紫竹軒已住了半年多,看著秋去冬來復(fù)又春暖花開,他的個子也迅速躥長幾乎與淡言真人平頭。
開春后,丁原便順利度過“金劫”進入“登堂”境界,此時他已控制真氣在全身經(jīng)脈游走,只是那道真氣尚十分微弱而已?!肚笾洝吩绫欢≡车臐L瓜爛熟,如今他整日手里捧的是《詩林詩話》,卻也看了大半。至于他用來練字的鐵筆,把尾端墜著的圓球又加大了半分,不然一個上午寫上十來頁蠅頭小字對丁原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經(jīng)過半年練字,丁原早掌握了其中的訣竅,也明白了淡言真人的用意。原來借助那支粗重的鐵筆,丁原在寫字時需聚精會神,配合丹田運氣方能控制自如。只要自己被身外事物分神,心中雜念一起,力道便無法掌握,紙上不是一灘墨漬就是蚯蚓迤儷。
這半年他也不再提起要走的話題,雖然有時候?qū)δ莻€老道士忿忿不平,但看在翠微九歌的份上也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紫竹軒半年來幾乎沒有生人來過,多數(shù)時候自己只有和阿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如果阿牛性情活潑些也就算了,但這個家伙成天只曉得干活練功,丁原有時逗他他也只是憨憨笑過,弄的丁原老大沒趣。實在氣悶了就乘阿牛不留神偷偷溜出紫竹林漫山遍野的去玩,順便再弄些野味偷偷解饞。
阿牛雖然每次都要埋怨幾句,但也不會告訴淡言真人,久而久之丁原膽子更大了,經(jīng)常一個人跑到天快黑才回來。不過這也沒太耽誤他的修煉進境,畢竟要把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整日栓在人跡罕至的紫竹軒也著實為難了他。
阿牛從冬天起就開始練劍,淡言真人傳授他的是翠霞派入門的“碧瀾三十六式”。據(jù)說這套劍術(shù)其他入門弟子在第三年就可以開始練習(xí),偏偏這個規(guī)矩在紫竹軒是行不通的。
起先丁原吵著也要和阿牛一起學(xué)劍,淡言真人只說不行,氣的丁原又大罵“老古董”、“老頑固”,但也不再央求于他。甚至阿牛練劍的時候他也忍著不偷看,硬是賭著這么一口氣。
這天風(fēng)和日麗,丁原在書房里寫了三頁小纂只覺手筆臂微微發(fā)麻,便放下筆來。左右無聊他忽然想道:“今天那老道士又出門去了,阿?,F(xiàn)在亦出門砍柴,我不如乘機溜出去玩玩。反正老道士傳的口訣我尚有三十一句來不及修煉,也不急著跟他討要后面的?!?
他想到做到,熟門熟路穿過紫竹林朝山下走去。沿著幽靜的小路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一處山坳里樓宇參差,那是羅和居住的“飛瀑齋”。丁原當(dāng)然不會去那兒,遠(yuǎn)遠(yuǎn)繞過朝東行去。
不一會兒水流聲漸起,遠(yuǎn)處山梁上一道銀白的瀑布揮流直下,在百丈高的地上匯聚成一個碧波蕩漾的幽潭。但見水霧升騰,玉珠飛濺,宛如一副仙境畫卷。抬頭望去,羅和的飛瀑齋正巍峨佇立在山梁之上,沐浴于一片云嵐中。
丁原站在碧潭邊的山石上脫去衣裳放在石頭底下壓好,只留了一條褲衩便跳入潭中。此時正是仲春,水依舊冰冽,但丁原全身真氣流動亦不覺冷。
這碧潭里有不少魚蝦嬉戲,丁原半個多月前曾來過一次,捕了好幾條魚中午飽飽美餐一頓。這些天淡言真人一直沒出門,丁原苦忍到今天才有機會溜出來。
他先舒舒服服洗了一把澡,然后一個猛子扎到碧潭深處暢游起來。正玩的開心,耳朵里忽然聽見隆隆瀑布聲里有一少女的聲音不耐煩的說道:“趙師兄,碧波潭已到了,你有什么事情便快說吧!”
丁原聽出象是姬雪雁的聲音,心里一驚,覺著自己這個樣子被她看見可不好。驀然想起,自從上次她被自己氣走后果真再沒來過紫竹軒,倒給自己省了不少麻煩。
他悄悄游到潭邊一塊碩大的山石后隱身,就聽見腳步響起,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在瀑布撞擊山石的雷鳴轟響里常人本不能聽見這細(xì)微的腳步聲響,甚至也聽不清旁人的話語。但丁原內(nèi)家仙氣初有小成,耳目遠(yuǎn)比一般人聰慧許多。
就聽那趙師兄道:“雪師妹,小時侯我經(jīng)常和你到這碧波潭邊玩耍,還抓了許多小蝦,你記得么?”
丁原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耳熟,一下子想起那日在紫竹林中出手毆打自己的人中便有他,不由久久沉寂的怨怒兜底翻起。
姬雪雁哼了聲,冷冰冰道:“你執(zhí)意將我邀到這兒,就是想說這個么?”
那趙師兄沉默半晌才道:“當(dāng)然不是,我覺得這半年來你一下子對我冷淡許多,也不怎么搭理其他師兄弟,只說自己要專心練功??墒呛芏鄷r候我都看見你一個人在發(fā)呆,偷偷的臉紅?!?
姬雪雁怒道:“你胡說,我哪里有?”
趙師兄嘆了口氣道:“你瞞不過我的,蒙師父收留,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對你的脾氣性格我再清楚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是心里有了人,對不對?”
丁原一奇,心想這般兇巴巴的小姑娘也會喜歡人嗎,不由小心的探出小半個腦袋,朝兩人望去。
就見姬雪雁半坐在一塊光滑的山石上,半年不見已出落的越發(fā)艷麗,冰肌玉骨,豐韻迷人讓丁原看的也是一呆。
聽見趙師兄所說,姬雪雁雪白的玉頰微微泛起一層紅暈,低聲道:“你別亂猜,我從未想過喜歡誰?!?
“你還想騙我?”趙師兄微怒道:“那個人是誰,是齊師兄,鄔師弟,孫師弟還是黎師兄?”
他一口氣報了一長串名字,姬雪雁只是緊咬嘴唇不說。
“難道是上次來的屈箭南?”趙師兄不肯死心,繼續(xù)追問道:“他是越秀劍派掌門屈痕的獨孫,生的又是一表人材。在碧瀾山莊住的那半個月里幾乎天天都要找你切磋劍法,莫不成是他?”
丁原心道:“這個姓趙的小子真是奇怪,非要問出人家喜歡的是誰?就算說了又能如何,反正看樣子不會是他。再說這個母老虎有什么好,頤指氣使,刁蠻任性,離她遠(yuǎn)點才是福氣。”
那邊姬雪雁還是不說,一雙粉雕玉琢的纖手輕輕撥弄著山石旁的青草,明眸中透著一絲迷茫。
那趙師兄只當(dāng)自己說對了,大叫道:“果真是他!我趙卓杉除了家世有哪一點不如他,你卻毫不在意我們十多年來青梅竹馬卻偏偏喜歡上那個白面書生?!”
他臉上赤紅,青筋爆起,模樣十分可怖。
姬雪雁似被他的怒吼從沉思里驚醒,見他模樣秀眉微蹙道:“你別胡說八道,誰和你青梅竹馬了?那個屈箭南更是不關(guān)我的事,連他長什么樣子我也已經(jīng)忘記了。你要是再糾纏不清,我便告訴爹爹!”
趙卓杉一聽姬雪雁親口否認(rèn)喜歡屈箭南的事情,大喜過望也沒多想其他,連聲道:“是真的,雪師妹,真的嗎?”
姬雪雁不耐煩的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趙師兄?!甭曇舯葎偛鸥永涞?。
趙卓杉癡癡的望著姬雪雁,漲紅著臉道:“對不起,雪師妹,我只是、只是——”
姬雪雁看他忽喜忽悲的樣子心里一軟,幽幽嘆口氣道:“趙師兄,我已經(jīng)不是十歲的小姑娘了,你對我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墒俏覐膩砭桶涯惝?dāng)作自己的兄長一般,絕沒有其他的念頭,我希望你也不要想歪了。”
趙卓杉聽呆了,好象一下子無法接受,他愣了許久才艱難的說道:“雪師妹,你的意思是說你從來也密友喜歡過我?”
姬雪雁點點頭道:“而且今后也不可能,有誰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呢?”
不曉得為什么,聽到這里丁原忽然想起那個一直叫著“丁哥哥”的小女孩,現(xiàn)在她一定已經(jīng)忘記自己了吧?想想也是,自己不過是塵世里的一粒細(xì)沙,甚至是許多人眼里的垃圾,有誰會牽掛自己呢?
他卻不知道,在萬里之外的聚云峰上有一個小女孩正用她充滿童稚的聲音默默祈禱她的“丁哥哥”安然無恙,一生平安。
“不可能!”趙卓杉叫道:“你以前一直喜歡和我一起偷偷溜出去玩的,有時候連鄔師弟他們也不帶,不可能的!”
忽然,他瞪大眼睛盯著姬雪雁道:“你告訴我實話,其實你心里還是有了別人的對不對,不然你不會對我說出這么絕情的話!”
姬雪雁神色轉(zhuǎn)冷,漠然道:“你為什么一定要逼問我?好,我告訴你,我心中的確有喜歡的人了,但這個人即不是你,也不是你認(rèn)識的人,你絕猜想不到他是誰!”
趙師兄臉色鐵青,大聲叫道:“他是誰,快告訴我?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姬雪雁玉容現(xiàn)出厭惡神情,扭頭哼了聲道:“我沒空陪你瞎扯,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發(fā)現(xiàn)我不見定要斥責(zé)。”
“雪師妹!”趙卓杉見姬雪雁要走,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