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停在馬路邊洋梧桐樹蔭下,早蟬在葉片間贏弱地稚鳴。
一個小販面前擺兩只郵差綠的大搪瓷桶、粗粗寫著菊花茶、龍井茶,邊個四方桌擱著紫砂壺和盞碗,有蒼蠅在碗沿試探,也無人驅(qū)趕,小販坐在藤椅上睡著了,蒲扇掉落在地上。
對面是幢淡奶黃色的三層樓房,新古典主義建筑,開了很多玻璃窗戶,最頂是個方形基座冠穹頂,嵌著一個一圈飾巴洛克浮雕的大鐘,門前的人絡(luò)繹不絕。
她倆走進大廳,靠門左側(cè)有六七部電話,由板子隔開,每只電話都有人用,后面還候著人。在往里細瞧,坐著一排排接線員,有男有女,戴著耳機和話筒,坐在軟椅上,面對一方神奇的機器,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孔,倒像是巨大的蜂巢,卻不產(chǎn)蜜,只會閃紅爍綠,那些接線員立刻把長線頭的銅鼻子對準插進去或拔出來,有人低語有人筆記,忙碌的熱火朝天。
馮梔忽然聽到鬧嚷嚷的,隨音望去,有個時髦女人占著電話打情罵俏,或許太久,引等候的男人不滿,彼此爭執(zhí)不下,男人開始挽卷袖口,有人驚呼:“吵相罵打相打啦!”三個維持秩序的肅臉過來,把她(他)二人帶走,一個打電話的掮客像得了盲眼癥,自顧吐著煙圈笑嘻嘻:“有啥內(nèi)幕消息透露透露,大家一道發(fā)財!”
月梅用手帕按按鼻翅的浮粉,似在自言自語:“這里怎這樣的吵,悶的人喘不過氣。”
“門口人多自然難清靜,到里廂就好了,四面皆開窗,很通風(fēng)。”馮梔倒覺這里不錯。
她見個擺了一沓帳冊的大桌前坐一男人,正在喝茶翻報紙,遂拉著月梅上前問:“麻煩,和內(nèi)政科管事趙昆趙先生有約?!?
那人抬眼打量她倆,連忙站起來,朝月梅笑道:“這位可是馮小姐?我便是趙昆,常先生近來一切可好?”
月梅怔了怔,噗嗤一聲捂嘴而笑,馮梔也不禁笑了:“你認錯人,我是馮梔?!?
趙昆有些尷尬地抬手搔搔額頭,立刻表了歉,主動要帶她倆四處走走,月梅皺起眉尖:“我胸口悶,心突突直往嗓子眼跳,得去門外透口氣,阿梔你替我看過就是?!闭Z畢即輒身徑自走了。
馮梔走出電話局,看見月梅站在樹蔭下,正和個穿長袍馬褂的男人聊的熱乎,她沒有上前,直等那男人離去才過來。
月梅顯見心情很好,笑呤呤地:“在大世界聽我唱過歌.....我穿得這樣素,他竟一眼就認出來....問我今晚間唱麼,叫帶朋友來給我捧場?!彼职ρ絾枺骸澳憧次业目诩t,先前買了盞茶吃,不曉糊了沒?和他說話時都不敢張嘴,只抿著細聲細氣的,就怕露了丑?!?
她唇央的紅淡了些,一個圓圈像吻出來的,反顯幾許憨媚,馮梔搖搖頭:“掉了色卻不丑?!鳖D了頓:“我方才和趙先生.....”
月梅招手攔黃包車,一面道:“我們車上說罷!”馮梔阻道:“來回都坐黃包車太費錢,電車也方便的?!?
“我有事趕著回去,這車錢不用你費心.....”
“等你閑下來我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