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那頭有個男人在嚷:“好了沒,小姐你電話用好了沒?我有急事!我有急事!”
常燕衡很緊張她真的會掛掉電話,聲音近乎嘶吼了:“阿梔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你乖些,快告訴我!”
馮梔眼淚淌滿了頰腮,現(xiàn)在說這些有甚麼用呢,他和余曼麗訂婚禮畢,事成定局,為時已晚,再來不及了。
她聽見那邊有個女子關(guān)切的聲音:“燕衡,出甚麼事了?”
是余曼麗,余曼麗一直在他身邊,她腦里轟然一聲響如炸雷,整個人都呆了。怪道他許久不接電話,接起電話時喘息難平,他(她)們倆正在度春宵啊,真不該打這通電話的,她的心都碎了。
手里的電話筒瞬間幻化成一條巨毒無比的烏蛇,她再多握一下就會被它咬死,猛得將電話筒連同里面的聲音重重掛掉,后面的男人擠身上前,拿起話筒開始一圈圈撥號。
馮梔一步步走回路邊,隔著半人高的圍欄、可以看見底下的黃浦江水寬闊又高深,跳下去就甚麼痛苦都沒了。
新聞報上常會刊登有人跳黃浦江,幾乎沒有人生還,甚至連尸體都難能找到,她那時想過,是要多絕望才會如此絕決尋死,她現(xiàn)真的體會到了。
她的一只腳搭上圍欄的突隙,另一只腳一蹬再使把力,便可倒頭栽進黃浦江中......可憐腹中的孩子,還不及來到這世間
就在顧念之間,有個人比她更快。
她聽見許多人大聲驚叫,側(cè)頭恰看見那個在花圃哭泣的女子,迅速翻掠過圍欄,袍擺翩飛,連面龐都沒看清,便像個斷了線的風箏掉下去了,很多人圍簇過來,都探頭伸長頸地俯視,卻甚麼也看不清,有的遺憾嘆息,有的興奮嬉笑,先還鮮活的生命不過是個意外的水花,綻了一下,很快恢復至平靜。一大群洋水兵笑鬧著走過來,有人吹著口琴,婉轉(zhuǎn)悠揚煞是好聽。
馮梔背脊連衣汗涔涔地濕透,感覺像自己死過了一般,她又站了會兒,開始繼續(xù)朝前走。
很快就如浮光掠影般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
第玖貳章兩年后
過春節(jié),織布廠放了假,重新開工這一天,也沒有甚麼事做,主為撣塵清掃,彼此寒暄見禮,每個人臉龐都洋溢著笑容。
周希圣給機器都添滿柴油、倒是忙忙碌碌一上午,眼看快接近飯時,打來盆熱水盥洗干凈臉和手,把工服脫了,換上黑色厚呢子大衣,快步出了車間,朝一幢二層的辦公房走去。路邊有一株臘梅樹綻放了,花瓣冷香撲鼻,有幾個女工在折花枝,他也上前折了幾枝,拿著進房踩梯子上二樓,右手第一間里面?zhèn)鞒鲂β?,不便進去,恰有人往里走,他便拜托她一句話兒。
須臾功夫,出來個年輕女子,穿件藕荷色罩袍,燙鬈的烏油發(fā)皆松籠在腦后齊肩,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睛因沒睡好有些腫,微微覷著,倒別有一種柔弱的嬌媚之感。連笑意也懶懶地:“今吃飯怎這樣早呀?”周希圣把手里的花枝遞給她,一面解釋:“一小時后要和經(jīng)理去碼頭接客人。”
那女子輕“嗯”一聲,抱著花枝輒身走了,他想起甚麼又喊道:“阿梔,外面還是很冷,你把圍巾和手套戴上。”也不曉有沒有聽見,門口總有人進進出出,他堵著很奇怪,索性讓到過道里站,過道有鉆堂風,吹得打開的玻璃窗哐當哐當作響,他去把插銷闔上。
又略站了站,馮梔帶著個年輕小姐一道過來,走近他介紹道:“新來的會計,名叫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