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眾人聽著這件人倫慘案,驚懼之下嘖嘖稱奇。又有人問:“這惡毒女子,怎么又逃掉了?”
“她毒殺了父母家人,情知事發(fā),所以連夜約情郎私奔。然而對方卻痛恨此等狼心狗肺的女子,便將她的情信上呈官府,結(jié)果不知怎么被那惡女察覺有異,竟逃走了!如今官府已下了海捕文書,所有州府城門口全貼了通緝告示,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看這狠毒女子什么時候落網(wǎng),受那千刀萬剮之刑!”
說的人義憤填膺,聽的人群情激憤,一時間整個短亭內(nèi)居然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氣氛。
黃梓瑕抱膝聽著,在眾人的唾罵聲中,忽然覺得困極累極。她將自己的臉貼在雙膝上,雙眼茫然盯著那團暗淡跳動的火,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濕,在這樣的春夜,寒氣像無形的針一樣刺著肌膚,半醒半寐。
天色尚早,城門未開,周圍人的話題又轉(zhuǎn)到最近京城的奇聞異事上。諸如皇上又新建了一座離宮,趙太妃親自替三清殿縫制帷幔,還有京城多少閨秀意欲嫁給夔王等等,不一而足。
“話說回來,這位夔王,近日是不是要回京了?”
“正是啊,皇上喜好游宴,新建成離宮當(dāng)然要熱鬧一番,而宮里的聚會,若是沒有夔王出席,又怎么算得上聚會呢?”
“這位夔王真是皇室中第一出色人物,先皇也是對他寵愛有加,難怪岐樂郡主拼命要嫁給夔王,幾次三番用盡手段,成為京城笑柄?!?
“益王爺就只這么一個女兒,估計他泉下有知,肯定會被她氣活吧……”
(ps:唐朝時稱呼王爺為“大王”,小說中按習(xí)慣稱為王爺。同理,王爺?shù)呐畠簯?yīng)該是縣主,但也改為了郡主。其余后文或有不照史實的稱呼等,不再一一贅述。)
說到皇家之事,眾人自然都是一副津津樂道模樣,唯有黃梓瑕卻毫不關(guān)注,只閉目養(yǎng)神,側(cè)耳傾聽外面動靜。
雨已經(jīng)停了,在緩緩亮起的天色中,有輕微的馬蹄聲隱約傳來,細若不聞。
黃梓瑕立即睜開了眼,拋下那幾個正在口沫橫飛的人,快步走出了短亭。
在熹微的晨光中,旭日的光芒正浮出天際。蜿蜒的山道上過來的是一隊次序井然的衛(wèi)隊,他們身上明明還帶著雨點,卻個個整肅警敏,一看便知訓(xùn)練有素。
在隊伍的中間,是兩匹通體無瑕的黑馬,拖著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上繪著團龍與翔鸞,金漆雕飾,飾以硨磲和碧甸子,兩只小小的金鈴正掛在車檐下,隨著馬車的走動,輕輕搖晃,發(fā)出清空的聲音。
車馬越過亭子向前繼續(xù)前進,黃梓瑕遙遙跟著。
在隊伍最后,有個和她年紀(jì)差不多的士兵,在行進中心神不寧,向著左右掃視。等看到黃梓瑕在林后尾行,他才轉(zhuǎn)而向身邊的人說:“魯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壞肚子了,我……我要去方便一下?!?
“你怎么搞的,這就快進城了,你趕得上來嗎?”旁邊人壓低聲音,瞪了他一眼,“王爺御下甚嚴(yán),被發(fā)現(xiàn)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放心吧,我馬上就追上來。”他捂著肚子,急匆匆地撥轉(zhuǎn)馬頭扎進了密林中。
黃梓瑕撥開亂草,幾步奔到等他的士兵那里,對方已經(jīng)匆忙地脫下了王府近衛(wèi)的制服,把頭盔摘下來給她:“黃姑娘,你……會騎馬吧?”
黃梓瑕接過他的頭盔,低聲說:“張二哥,你冒這么大的險幫我,我真是感激不盡!”
“你這說是什么話,當(dāng)初若不是靠著你,我爹娘早就已經(jīng)死了,這回我若不幫你,我爹娘都會打死我?!彼浪嘏呐男乜?,“何況今天不過是隨行進京,又不是什么軍差,就算露餡兒也沒事。上次劉五也是私下找人代差事,不過打幾十軍棍而已,你只要咬死說是我表妹……我表弟路過,見我拉肚子站不起來,就代我隨行應(yīng)差就行,今天不過隨儀仗進城,沒什么大事。”
黃梓瑕點點頭,迅速脫下外衣給他,然后套上他的衣服。雖然衣服大了一點,但她身材修長,也還看得過去。
匆匆與張二哥道別,黃梓瑕飛身上馬,催促著沖出密林。
天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火紅的朝霞,澄澈的艷紅霞光一抹抹在天邊橫斜。黃梓瑕急切地催促馬匹,終于在城門口遙遙在望時,追上了王府的侍衛(wèi)隨扈隊伍。
長安城明德門,五個高大門道原本閉著中間三個,只開了左右兩個小門,但見王爺儀仗到來,立即便開了左側(cè)第二個門通行,更遑論查看儀仗了。
黃梓瑕排在最后,跟著隊伍緩緩進城。在進入城門的那一刻,她抬眼看了一下門口貼著的海捕圖影。
圖影上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畫像,她有著晨星似的一雙明眸和桃花瓣般曲線優(yōu)美的臉頰,雙眼望著前方微微而笑。那上揚的唇角抿出一種格外俏皮可愛的弧線,神態(tài)輕靈,眉宇清揚,赫然是個極清麗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