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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王家之前,還以為會接受李舒白那暴雨雷霆般的考驗,誰知一早起來去見李舒白,卻聽說王爺今日早已起身去巡視京城左衛(wèi)了,只留下話,說楊崇古剛到王府,若規(guī)矩還不熟悉,可帶著書冊前往王妃處教導(dǎo)。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有點郁悶——什么嘛,嚇唬得她一夜沒睡,很好玩嗎?
今日王若一身淺碧羅衣,糾纏的花枝在她的袖口衣襟上爛漫地開放著,一頭黑發(fā)松松挽起,只在鬢邊插著兩三朵粉色珠花,說不出的迷人。
她看見黃梓瑕過來,面容上頓時露出止不住的笑容,提起裙角快步走到門口迎接她,笑顏如花,連黃梓瑕都被感染了,兩人一下子就熟稔如多年好友。
“早上素綺姑姑已經(jīng)和我說了宮里太妃諸王公主等皇親,這么多人,我都有點記不住呢!結(jié)果素綺姑姑又說,你要跟我說的規(guī)矩更多,哎呀怎么辦,我都有點煩惱了?!?
黃梓瑕笑著安慰她:“不用擔(dān)心,王妃聰明穎悟,記起來自然也是極快的?!?
“才不是呢,小時候我學(xué)琴,就是最簡單的一首柳……哦,流水嘛,結(jié)果別人都學(xué)得比我快,大娘老是說我笨,急死我呢!”她說著,似乎有點心虛,趕緊又問:“王府中規(guī)矩難學(xué)嗎?”
“應(yīng)該還好,王妃出身百年大族,說不定家里規(guī)矩還更多些呢?!秉S梓瑕說著,將自己帶來的冊子遞到她面前,看著她面露難色,又再補上一句,“這只是王府中律令的一部分,等王妃看完了,下次我再帶其他的過來?!?
一下午黃梓瑕就吃著點心,看著王若認真研讀王府律條,心虛中也把王府律看了看。萬一自己這個授課的還不如王妃,那可丟臉了。
不過今天看律條,畢竟沒有昨晚那么緊張了。她看著看著,神思就不知道飛去了哪里,目光在室內(nèi)飄來飄去,忽然發(fā)現(xiàn)王若一直捧著書,在怔怔發(fā)呆。
黃梓瑕見她始終不動,便合上手中律令,問:“王妃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素綺姑姑教導(dǎo)我的一些事情?!彼q豫遲疑地說。
黃梓瑕微笑問:“素綺姑姑說什么了?”
“素綺姑姑為我述說《女誡》,在‘專心’一篇中,她說:‘貞女不嫁二夫,丈夫可以再娶,妻子卻絕對不可以再嫁。如今我朝多有女子因不滿夫家而下堂求去,真是有悖倫常。女子尚貞節(jié),從一而終,皇家更重此事?!?
黃梓瑕點頭,說:“女誡是閨閣中開蒙的,素綺姑姑也只是慣例說說而已,怎么王妃有感么?”
“我……以前自然是讀過的?!蓖跞糈s緊說,“只是忽然想到一二事,覺得心中無解?!?
“不知是什么事?王妃可否說給我聽聽看?”
“就是……我聽說當(dāng)年武后曾是太宗的才人,玄宗楊貴妃曾是壽王妃……”她遲疑地說。
黃梓瑕沒想到會是這種千古難題,想來那么多史官都無法文過飾非,她又有什么辦法呢?于是只好苦笑道:“本朝……確實有些事情難以斷言?!?
“那,漢朝時,也有漢武帝的母親王娡,在宮外成婚生女之后,又拋夫棄女,偽稱自己是初婚而進宮,最后母儀天下……不是嗎?”
黃梓瑕瞠目結(jié)舌許久,最后只能說:“我泱泱中華九州大地,古往今來千年歷史,總會有一兩個人與眾不同,但也畢竟少數(shù)。”
王若垂眼看著桌上書冊,遲疑地問:“那么,崇古,你覺得王皇后這樣隱瞞婚史入宮為后的女子,若被漢景帝發(fā)覺,她……她會落得如何下場?”
黃梓瑕不覺笑了,說:“王妃何苦替古人擔(dān)憂?王皇后最后成了王太后,家中滿門富貴。他兒子漢武帝后來知道母親與平民生過一個女兒,還親自登門拜訪,稱她為姐姐。我想皇家也有感情,凡事亦能用常理揣度。”
“嗯……我想也是。”她將書卷抱在懷中,臉上卻依然是那種恍惚的神情。
黃梓瑕心中暗暗把剛剛說的話過了一遍,但也抓不住重點,便先放下念頭,順著王若的目光往前看去,發(fā)現(xiàn)桌上供著一枝牡丹。
這牡丹正是那朵綺琉璃,如今供在一個寬大的水晶盆中,下面盛了淺淺的水,剛好蘸著花枝,養(yǎng)著那一朵花。但花朵畢竟已經(jīng)顯得憔悴了,花瓣略有卷起,也飄零了一兩瓣。
王若見她盯著那朵花看,臉上騰的一下就飛紅了,低下頭去卷著書冊,一臉不自在的羞怯模樣。
真奇怪,看這樣子,倒似乎她對夔王是真的上心的。
黃梓瑕在心里默默想著。她深切感覺到王若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李舒白的憧憬向往,所以一時有點迷惑,仿佛她的心緒也被王若的心情傳染了。
王若低頭輕撫著那朵養(yǎng)在水中的綺琉璃,怯怯地低聲說:“崇古,你肯定在心里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