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你什么?!秉S梓瑕笑道。
她害羞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面容,低聲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我的心情……我啊,之前一直在設(shè)想著,我未來的夫君會是怎么樣的,我將來會過什么樣的日子,會是什么樣的人讓我絲蘿依喬木……可是,就在我被帶進(jìn)后殿,抬頭看見夔王的一瞬間,我全都明白了,一瞬間,好像看清了自己面前一生的路,對未來好像就一點也不懼怕了……我看見他站在光芒之中,手中持著這枝牡丹,全身通透如玉……一瞬間我就知道了,他就是我一生的人……”
黃梓瑕想著王若初見李舒白時的情形,心中覺得并非如此,但還是笑道:“看你當(dāng)時的模樣,就知道了?!?
“你可不能對別人提起?!?
“好?!秉S梓瑕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緋紅的臉頰,眼中殷切的憧憬,眼前忽然幻夢一般,閃過某個初夏的黃昏。蜻蜓飛滿的池塘邊,她抱著滿懷的荷花一回頭,看見那個遠(yuǎn)遠(yuǎn)望著她的少年。
不知不覺,她也恍然陷入迷離的情緒。等回過神來,才感覺心口微微的疼痛。
轉(zhuǎn)頭看紅日西斜,她便慢慢站起身,說:“我該回去啦,王妃可以先將這幾本律令留著看看?!?
“好。”王若的手依然無意識地?fù)嶂档せò?,卻只讓花朵顯得越發(fā)凌損。
黃梓瑕走到門口,看到小庭中紫藤開遍,妖嬈的紫色如霧氣一般繚繞在架子上。春日的夕陽是耀眼的金色,照在紫藤上,滿庭都是華彩金紫。她忽然在一瞬間胸口觸動,感受到了王若那種含羞帶怯的歡欣。
所以她回過頭看著王若,笑著說:“王妃請放心吧,我不會對別人說起的,只會對王爺說,王妃還珍藏著王爺贈給她的那一朵綺琉璃呢?!?
王若又羞又惱,站起來朝她跺腳:“哎呀,你這個人……”
黃梓瑕笑著,早出門去了。
夔王府來接她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王家門口。她上了馬車,一路上經(jīng)過長安的街巷,就在走到東市附近時,車夫忽然把馬一勒,停了下來。
她還想看看誰這么大膽敢攔夔王府的馬車,一掀車簾卻發(fā)現(xiàn)車子停在一間酒樓畔,頭上二樓窗前,有個人正站在那里看著下面。
夕陽下他一身紫衣,斜陽余暉照在他的身上,和王若小庭中紫醉金迷的藤花一般無二的耀目。他正用慣常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看著下面車中的她,那在夕陽下顯得更加深邃的面容上,卻沒有一點可以泄露他情緒的表情。
夔王就在樓上看著她,她自然不敢怠慢。跳下車子,進(jìn)了酒肆,上樓到雅間去敲門。立即就有人來開了門,正是日常跟在李舒白身邊的宦官景祐。他風(fēng)寒還未大好,吩咐黃梓瑕細(xì)心伺候著王爺,帶上門就出去了。
雅間內(nèi)卻不只她和李舒白,還有同樣身著微服的昭王李汭及鄂王李潤,以及一個正坐在琴幾前緩緩撥弄的女子。那女子看年紀(jì)已經(jīng)有四十來歲,五官十分美麗,只是面容上頗有憔悴之色。她看見黃梓瑕進(jìn)來,也不說話,只朝她微微頷首,信手在琴上輕彈,琴聲清越,十分動人。
李舒白見她打量那個女子,便說:“她是董庭蘭的再傳弟子陳念娘,前日聽昭王說她到了長安此處,我和鄂王相約過來聆聽她的琴藝。”
本朝以來,西域胡化的樂器和音樂盛極一時,七弦琴往往因“古聲淡無味,不稱今人情”而少人欣賞,但董庭蘭在盛唐時卻憑著自己高超的琴藝極受贊譽,高適也曾為他寫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黃梓瑕忙對那位婦人點頭致意。
身旁昭王李汭笑道:“四哥,這位小宦官現(xiàn)在可深得你重用啊,今日又是忙什么回來?”
“他記憶甚好,我讓他去王家講授王府律?!?
“哦,難道他除了會破案之外,也有四哥過目不忘的本事?”李汭又笑問。
李舒白只微微嗯了一聲,便沒再搭話。黃梓瑕見夕陽正斜照在陳念娘的眼睛上,她垂眼間眉尖微蹙,便走過去將她面前的竹簾輕輕放下。
李汭又笑道:“崇古真是細(xì)致的人兒。”
陳念娘的一曲《騶虞》正到最后,金聲玉振,清空長響,令人忘俗,眾人誰也沒有回李汭的話。只聽得余音裊裊,平緩仁和,而陳念娘手按在琴上,稍稍平復(fù),才起身向眾人行禮。
李潤贊賞道:“真是絕妙,可以想見當(dāng)年董大之風(fēng)?!?
李汭也說道:“確實彈得好,你可有意進(jìn)教坊嗎?或許我們可以為你引薦?!?
陳念娘緩緩搖頭:“我年歲已長,如今在江南云韶苑中作琴師授藝,生活無憂,恐怕已經(jīng)不能適應(yīng)教坊了?!?
李汭問:“那你此次進(jìn)京,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