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也不在乎,只喃喃道,“父皇臨死前,是要傳位給你的,所以,朕登基之后,理應(yīng)馬上就殺了你……可是,可是朕下手了嗎?朕沒有!朕就想看著你這輩子無聲無息腐爛在夔王府中,讓父皇在天之靈看一看,他寄予厚望的這個孩子,會多么窩囊地一輩子跪伏在朕面前,就這么過一輩子……哈哈哈……”
他笑得凄慘,氣息奄奄,到最后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喉口依然在嗬嗬作響。
黃梓瑕默然望向李舒白,卻見他只是抿緊雙唇,目光盯著階上的皇帝,一言不發(fā)。
“朕還記得,龐勛之亂,節(jié)度使不聽調(diào)配,你居然上書請往替朕征調(diào)。好啊……朕就看看你如何調(diào)配群狼,最后死的凄慘!朕以為,你會莫名其妙就死在外邊,卻沒想到,你回來了……你意氣風(fēng)發(fā)的日子就此開始,大唐皇室也自此開始氣象一新。就連王宗實,都開始忌憚你,勸我早日收拾了你……朕偏不!朕以為,自己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坐山觀虎斗,看你們斗個你死我活,朕便可以坐觀其成,垂拱而治……”
王宗實冷冷看向李舒白,默然不語。
王皇后抱住皇帝顫抖不已的手臂,低聲道:“陛下,您切勿太過激動,臣妾還是扶您先到后殿休息吧……”
皇帝振臂想要拂開她,然而他手臂無力,又如何能甩脫?只有呼哧呼哧地衰弱喘氣,喃喃道:“但朕沒有想殺你……朕用那一個符咒,就是想讓你害怕,讓你恐懼,希望有個東西可以讓朕控制住你……四弟……若是你和其他人一樣,相信命運,相信鬼神,甚至,會因為恐懼而向朕求助,一切,不都好了嗎?”
李舒白看著皇帝那雙死死盯著自己的昏渙目光,慢慢地抬手朝他行禮,說道:“請陛下恕罪,臣弟此生,不信鬼神?!?
“你,還有一個黃梓瑕,你們看著一個一個預(yù)言成真,依然不信邪……”皇帝的手無力地垂在榻上,竭力握拳,卻始終因為力竭而無法屈曲五指,他只能徒勞地瞪著他們,聲音模糊得幾乎聽不見,“四弟,你若是不這么倔強……若是甘心情愿信了命,低下頭……朕何至于,會與你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那么,七弟呢?”李舒白緩緩問,“七弟對陛下一向敬愛有加,他又妨礙到了陛下什么,為了對付我,陛下連他都愿意舍棄?”
“朕不愿舍棄!”他聲音顫抖,想要嘶吼卻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只能一字一字從自己胸口擠出破碎的字句來,“是他三番四次……向朕請求,要舍棄一切,去王摩詰的輞川別業(yè)閉門修行……朕怎么可能答應(yīng)他?他……是當(dāng)朝王爺,就算修行,也得在……王府內(nèi)……”
“是老奴勸服了陛下,應(yīng)允鄂王要求?!币娝麑嵲谝呀?jīng)無力說下去,王宗實便淡淡說道:“當(dāng)時陛下龍體不豫,正在憂心如何安排夔王殿下。蜀地兩次刺殺不成,反倒搭上了岐樂郡主,夔王殿下您,可令我們感到十分棘手啊。所以我們便在估摸您回京之前,給鄂王服下了魚卵,又安排下種種機關(guān),終于成功讓鄂王答應(yīng)在天下人面前揭發(fā)您的罪行,說起來,也算是著實不易?!?
話已至此,所有一切已坦誠公布。李舒白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日光自鏤空雕花窗外斜照進來,殿內(nèi)陰暗處與明亮處迥異。
他們站在稀薄的日光之下,而帝后卻坐在最為幽暗之處。殿內(nèi)的宮燈中,燭火已經(jīng)相繼殘盡,再無一絲光線站在他們身上,令他們的面目都顯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