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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蘊看著面前這人,神情愕然:“景祥?你沒有死在蜀地?”
“在蜀地多承王統(tǒng)領(lǐng)盛情,本想早些回來報答恩情,但王爺尚有其他事情吩咐我,故此來晚了。”他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地溫吞,連臉頰濺上的血跡,都顯得不那么刺目了。
“這么說,各地的異動,便是你在外聯(lián)絡(luò)的?”王蘊勉強鎮(zhèn)定心神,“你確是夔王的左膀右臂,助力不小。”
景祥只笑了一笑:“愧不敢當(dāng),奴婢前幾日剛剛才完成王爺囑托,差點趕不上了?!?
刀在胸前,王蘊卻只瞥了一眼,緩緩將自己的刀橫過架在上面,說道:“景祥公公請放心吧,御林軍對你們王爺,也是客氣以待。不信,盡可進(jìn)內(nèi)瞧一瞧?!?
他退后一步,避開了景祥的刀尖,見他沒有再往前遞,便轉(zhuǎn)過身,大步向內(nèi)走去。
殿內(nèi)御林軍本就只剩下數(shù)十人,如今被黑甲軍團(tuán)團(tuán)包圍,又見景祥率眾進(jìn)入,正在驚惶相視之時,李舒白已經(jīng)喝道:“所有人等若要活命,便放下兵刃,退出去!”
士卒們都傻站在那里,此時慌亂之中,唯有看著王蘊。
王蘊握著手中橫刀,看向帝后,仿佛沒聽到一般。直到王宗實按住他的肩,壓低聲音問:“蘊之,你要連累王家嗎?”
他怔了怔,手下意識地一松,那柄鋒利無比的橫刀終于墜落于地。“當(dāng)”的一聲響聲之后,緊接著便是御林軍其他人的兵器落地的聲音,叮當(dāng)不絕。
王蘊退了兩步,看向依然靜立在殿內(nèi)的黃梓瑕。而她的眼中,卻沒有他。
她的雙眼只望著李舒白。在他們身陷險境,眼看快要遭受滅頂之災(zāi)時;在他們得脫大難,一切豁然開朗時。
從始至終,悲也好,喜也好,她望著的人,始終都是李舒白。
王蘊閉上眼,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在心肺如煎的劇痛之中,又感到如釋重負(fù)。
徹底地了結(jié),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yuǎn)遙不可及,或許,比到了手才發(fā)現(xiàn)彼此無緣要好。
哪怕,只是他一個人的永世相思。
王蘊長出了一口氣,靜靜退到王宗實身后。殿內(nèi)所有放下武器的禁軍,都爭先恐后地退了出去,被黑甲軍控制住。
仿佛只是瞬息之間,仿佛只是日光照進(jìn)來的角度高了一些、殿上多了一些血跡,然而如今含元殿上的局勢,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變。
皇帝的面容是絕望的死灰,口中只有進(jìn)的氣,沒有出的氣。王皇后跪在皇帝面前,眼淚無聲地滾落。
李舒白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轉(zhuǎn)身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已經(jīng)收好了自己手中的匕首。見他看向自己,她微微而笑,向著他點頭示意,除了臉色依然蒼白,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塵埃落定,殿外所有的喧囂都已漸漸平息下來。
李舒白越過空蕩蕩的大殿,向著黃梓瑕走去,輕聲問:“讓你先走,為何不聽我的話?”
黃梓瑕抬頭望著他,背后的日光斜照,他蒙在逆光之中,大難得脫,雖有狼狽,卻更顯得俊美偉岸。
她明明想給他一個微笑,可還未開口,眼中卻先染上了一層薄薄淚光。她深吸一口氣,強自穩(wěn)住氣息,仰望著他輕聲說:“因為你先欺瞞我,不讓我站在你的身邊?!?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出來,輕聲說:”
“那也是你先不信我。我說過你一切信賴我就好。
黃梓瑕唇角上揚,卻掩不住緩緩滑下的眼淚:“是,我以后記住了?!?
他回頭望向皇帝與皇后,再看著自己面前的黃梓瑕,一時之間只覺上天待他如此豐厚,世間一切圓滿如意。
他微笑抬手,輕輕幫她擦去淚水,俯頭在她耳邊輕聲說:“走吧,我們回去了?!?
黃梓瑕點頭,又問:“你真的準(zhǔn)備好夾竹桃了?”
“沒有,騙人的??磥砘厝サ穆飞线€要先去買一點?!?
話音未落,只聽得旁邊有人說道:“這夾竹桃,我看夔王殿下不買也罷?!?
正是王宗實,他在旁邊對李舒白拱手為禮,低聲說道:“其實那兩杯酒中,一杯是阿伽什涅的魚卵,一杯則是如黃姑娘上次騙我的那樣,下的只是胭脂粉末而已?!?
黃梓瑕與李舒白對望一眼,目光緩緩轉(zhuǎn)向王皇后。
皇帝已經(jīng)昏迷,王皇后正面色冷漠地看著他的軀體,似乎在盤算如何對待他才好。
王宗實的聲音,輕微而陰森,坐在上面的王皇后,決計聽不到他所說的話。
“陛下的意思,是兩杯酒內(nèi)都備好。一是以防萬一,二是,陛下不舍皇后孤身存留?!?
黃梓瑕與李舒白對望一眼,只覺毛骨悚然,都是無言。
皇帝自然忌憚皇后,尤其在知道她不是王家人,更與太子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之后,再聯(lián)想到京中所謂“今上崇高、皇后尚武”的戲言,絕不可能讓她安然活著。
而王家,這枚棋子已然毫無用處,甚至?xí)蔀樽璧K,自然是該棄則棄,翻然決絕。
王宗實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但他也不在乎,只繼續(xù)低聲說道:“然而老奴終究覺得,夔王殿下乃朝廷中流砥柱,如今陛下一旦撒手西去,若無王爺一力支撐,大唐天下怕是岌岌可危。因此,想起黃姑娘曾以胭脂粉騙過老奴,老奴便也如法炮制。
所以王爺不必?fù)?dān)憂,老奴即使忤逆陛下,也萬萬不敢令王爺有任何損傷。”
見他如此說,李舒白便向他拱手說道:“多承王公公厚意。”
王宗實提高了聲音,讓殿上的王皇后也聽見自己的話:“夔王殿下,瑯邪王家可一直對殿下心存善意。過往的一切雖有不是,但都是君命難為。先帝駕崩當(dāng)日所發(fā)生之事,連皇后殿下都不知曉,而王家為皇上所用,亦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