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二郎晚上落了水,之后就被送回院子。陸二郎始終不醒,那邊急急請了疾醫(yī)前來診治。陸老夫人、陸夫人趕去的同時,原本想考察陸二郎功課的、回家來的陸相也跟夫人一同前去看望兒子了。
一眾長輩趕去的時候,羅令妤已經(jīng)一身是水地跪在陸二郎床榻邊,照顧了許久。后半夜,熬了一宿的長輩們還憂心忡忡地聚在二郎院中,追問疾醫(yī)為何陸顯不醒;
表小姐羅令妤乖覺,盡管渾身濕衣服凍得她哆嗦,她卻始終沒有下去整理衣容。她自愿受罰,進(jìn)了院子離陸二郎寢舍隔了兩間房舍的偏角小佛堂中,跪在佛龕前為二郎祈福。
羅云婳嚇傻了。
二表哥落水已經(jīng)很糟糕,二表哥醒不過來更糟糕,這結(jié)果已經(jīng)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給姐姐闖了多大的禍……實在無人求助,羅云婳只好一邊哭一邊來“清院”求陸昀了。她心里抱一絲奢望,希望陸三郎仁善,非見死不救之人,也不懼對上陸夫人那幾個長輩。
陸三郎仁善不仁善暫且不提,但他吩咐錦月掌了燈,揉著額頭、一臉疲色地坐了下來,聽羅云婳的訴求。
錦月憂心郎君的傷勢,只好給三郎披了一件寬松大氅。見陸昀坐在燈火影下,烏黑長發(fā)散肩,幾綹發(fā)絲貼著面。他眼皮下耷,睫毛在臉上映出幾重陰影來。郎君面容銀白,撐著額頭的手指修長溫潤。他不正儀容、一臉倦怠地坐在那里,比起平日的高貴如冰山皚雪,此時多了許多華貴慵懶感。
羅云婳哽咽著把話說完。
陸昀抬起睫,眼睛光華流離,連正在哭得小娘子都看得怔住。聽陸昀聲音涼涼“羅表妹會水?”
那當(dāng)日他不小心推她下水,她即刻沉底,到底是被他嚇傻了,還是故意勾他來著?
以他對羅令妤一貫的人品認(rèn)知,陸昀心里冷哼了一聲。
他再問“你說她主動跳下水去救的二哥?”
羅云婳“是……”
陸昀臉色立冷,心中念頭幾轉(zhuǎn),眼底露了然色,冷笑道“她想當(dāng)我二嫂想瘋了么?!”
同是落水,當(dāng)日對他不假辭色、還想把他一個重傷人推下去。憑什么她就對陸顯不一樣?她憑什么區(qū)別對待?陸昀唯一想到的答案,就是看到金山銀山、權(quán)勢地位在眼前晃,羅令妤心動得不行,不管不顧地就要撲過去救人……
羅云婳一呆,才要解釋不是這樣,就見陸昀面色幽沉。
陸昀此人有好幾副面孔。平日見人時清貴冷傲,睥睨眾人,誰也不理;私下里他略輕浮,喜調(diào)笑逗趣,一言一行都風(fēng)流勾人;此時羅云婳有幸見到了他的第三張臉。不茍言笑,冷肅無情。當(dāng)他寒目瞥人時,巨大的壓迫感襲來,壓得羅云婳小娘子腿軟坐地,張口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陸昀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不想探究那邊的事具體是怎么回事了。陸三郎拂袖而去,冷冰冰道“既是羅表妹自己的選擇,想要滔天富貴自然要承受大挫折。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何必攔你姐?!?
羅云婳急得“不、不是這樣的……”
羅令妤告誡她不要跟任何人說是她和四郎不小心把二表哥推下的水,羅云婳來求陸昀,本來也不想說。但現(xiàn)在看陸昀就這般進(jìn)去里屋了,侍女們提著燈跟隨,她快跑兩步。羅云婳追上去“表哥、表哥……”
……
到了第二日,書院停課,所有的郎君都去看望陸二郎,本來就不去書院的陸昀用早膳時,這才知道他二哥的情況比他想的要糟。錦月伺候郎君用早膳,看他目色幽靜不知在想什么,她心里一動,舀了一小碟酪給郎君“這是羅娘子昨日才送給我們嘗鮮的,說是不經(jīng)放,讓我們盡快吃?!?
陸昀低眸。
青瓷碟子呈黃白色,開冰裂片,盛著一小塊酪。晶瑩剔透,如雪山峻嶺。
陸昀眼眸閃了一下“不過落水,二哥怎么就昏迷一晚還不醒?我們也去看看?!?
用過早膳,陸昀便過去看望二郎了。陸顯院子里已經(jīng)聚了不少郎君,看到陸昀過來,拉著他解釋屋里情形。據(jù)說陸顯后半夜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高燒,陸老夫人被小輩勸走休息后,陸夫人哭紅了眼。天不亮,陸家就拿著名帖去太初宮,請宮中侍醫(yī)來。
這一下,宮里的諸位夫人、公子都驚動了。陛下親派了侍醫(yī)不提,皇后殿下也關(guān)心問陸二郎如何了。
陸家在建業(yè)之勢,由此可見一斑。
陸昀若有所思“不過是落水……”